蘇容若臉色晦沉:阿諾是近衛隊長,是被軟禁,還是陪主人坐牢?皇帝折了龍衛公父子,今後需人抵禦外敵,提防三公,不會輕易殺了他們。
但他若跟著入獄,暗無天日的地牢生活,隨時可能的暗箭毒計,他將受到何等折磨,甚至苦刑,卻不得而知。
時光在她的忐忑不安和憂慮無奈中靜靜流逝,冬去春來,洛京城也終於等到解禁的那一日。
在一個梧桐細雨的清晨,蘇容若坐上馬車,從氤濕光潔的青石街出城,馬蹄踏過這龍蟠虎距,酒肆滿街的古都,也似踏過她傷感愁思的心。
路上不緊不慢地走了二十餘日,她並未如她期待的那般被帶回曼達山,而是去到帝國最南的重鎮,麗迪。
此城與吉雅國不到百裡,地處亞熱帶,傳統古老,巫術流行。
蘇容若的新身份是本地蘇氏的嫡長女,因從小多病養在寺廟,如今身體康複歸家。
蘇宅男主人蘇遠熹,一妻兩妾,妻已早逝,妾潘林兩氏各有生育,想必蘇遠熹和正妻恩愛,不曾將妾室扶正。
這是早已安排好,還是冒名頂替?蘇遠熹與便宜阿爹究竟是何關係?蘇容若猜不出來,卻知趣地也不刨根問底。
她被安置在一個花妍木秀的小院,過著金絲雀一般的日子,被蘇青陳婆儘心伺侯,外加陶叔和兩個侍衛全日守護。
雖然身無自由,他們卻不曾對她隱瞞消息:龍衛公和安怡長公主自儘;西漠與西門康聯合絞殺了龍衛軍主力,但西漠大將昭武也死於戰場。
兩國被迫重啟和談,赫連朝將世子西門皓的人頭送到西漠皇室,以殺害達達皇子的凶手和破壞兩國關係的逆徒身份。
龍衛軍主力殘部向西門康投降,龍衛府的庶子,踏著嫡兄侄的滿門鮮血和五萬將士的屍骨,成為新一代的龍衛公。
沈左相全家,正如穆那衝所言,男丁被斬,女眷年長的罰沒進掖庭為奴,年輕的充為官妓。
風華絕代的沈玄微,和西門昭一樣,不見蹤影,不聞音訊。
阿禧必定經曆過極為慘烈而殘酷的激戰。不可形容的涼意襲上蘇容若的心:他聰明機靈,西門兩兄弟按理也必定想方設法留下一人重拯家族。
可這生不如死的一條路,阿禧將如何陪他主人走過?
也有傳言說,西門昭在混戰中被殺,阿禧是不是也凶多吉少?離開洛京二十八天了,蘇容若這夜,照例坐在案幾前發呆。
月華似水如夢,幽幽地透過小軒窗的珠簾,照著她的白色孝衣和幾近透明的容色,襯上一頭豐濃青絲,瑩玉如瑤台堆雪,冰山流豔。
蘇青坐在她的對麵,手拿一片未完工的繡品,不時刺上一針,更多時侯卻偷偷地打量已換回女裝,玉質娉婷,美麗無儔的主人。
她的神情卻不停地變幻,時而驚異,時而痛苦,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茫然,不小心將針紮在手指,她輕哼一聲,送在口中吮吸。
蘇容若滿心哀愁,並沒注意到女仆的神情和動作,她思忖片刻,向跪坐門邊的陳婆道:“煩請蘇郎君。”
雖然潘林兩氏每日都按時來看望她,但她並不常見到蘇遠熹,他隻是她名義上的阿爹,身邊人人皆知,她也沒必要做戲。
陳婆道一聲諾,欠欠身子,恭敬無聲地後退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