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問世間 2(2 / 2)

蘇容若望著漸漸變淡的西天,將話說得不疾不徐:“通往權利頂峰的路大抵都由屍骨鋪成,皇帝心裡,怎麼不會害怕?他若失去寶座,彆人必定血債血還。”

深深地呼吸,阿諾似乎想呼出大石壓般的沉鬱和憤怒:“你是說,皇帝僅因忌憚龍衛公府和東宮權大懾主麼?”

蘇容若深幽的瞳眸裡,是曆經世事的洗練,她握起他的手,眼光筆直:“阿諾,他人如何想,你我永遠不得知,他人如何行,你我永不得左右。我們能掌控的隻能是自己如何想,自己如何行。”

有句話怎麼說的?對了,改變自己的是神,改變彆人的是神經病。

永不得知,永不得左右。阿諾重複著這兩句,思緒停滯,心在冰窟,很久很久,才幾乎絕望地問:“如此,這世間,有何可信?”

蘇容若麵色晦暗,目色陰沉,語意極淡地說著前世在生命的最後時光總結出的教訓:“信你自己,這世間,唯你自己最可信。”

“自己有何可信?”阿諾眼中的光亮一閃即滅:那個從出生就牽扶他,引領他的皇兄先太子,敏悟智識,依然在人心的黑洞前,英年折斷,帶著他永遠見不到的,天下太平,萬民安康的善良願望。

是啊,有何可信?芸芸眾生之一員,為物所累,為欲所驅,為情所困,或仆服於威權,或畏懼於生死,或迷茫於未來。

我也不曾活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蘇容若半晌無語。

目光繞過花廳素風靜荷的畫屏,佛台一角,半枝檀香正落下淡白的微塵,仿若在告彆,這令人憂傷的,煙雨紅塵。

心中驀然一動:曾有這樣的人,拋下至尊權位,隻為追求終極真理。

他身體力行地向世間展示:心的本性清淨,本自具足,隻要學習且修練智慧,行持善法,任何人都可以還原本初,最終到達大樂自在的彼岸。

亙古世道如暗夜,但到底,還存有希望的微光。

蘇容若的唇邊現出溫柔笑意,望著無限糾結的男子,一字一句:“阿諾,相信你心,你心光明。”

覺醒的聖者曾說,人心本自光明,不過被欲望和無明所汙染。何況阿諾磊落忠義,他不懼強權,他悲憫弱小。他不像自己,千般算計,萬般畏縮。

我心光明,我心光明。阿諾反複念叨,隻覺胸中明亮如天光乍現,片刻,展開的眉頭複又皺起:“相信我心,容若,你讓我連你也不信麼?”

蘇容若淡然而坦白地承認:“我曾給阿禧說過,不要全然信任我,我怕痛怕苦,暴力之下,或許,會出賣良心。”

“那,你可信我?”阿諾猶猶豫豫地問,得到的答案卻毫無遲疑:“現在當然信,將來,不知。”

他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卻不知權勢和富貴,可會讓他驕奢淫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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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彼岸在佛法不是一個空間概念,是心的狀態。到達彼岸,意味著心識已超凡入聖,不再執著輪回,因此他不為外物所轉,始終處於安樂和自在。到達彼岸的手段,則是智悲雙運。當然,這裡的智,是指空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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