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是如此,從不騙我。阿諾的眉宇之間,是喜還悲:“容若,若非有你,我永在黑暗。”
他的聲音低沉模糊,隱隱滄桑,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寂寞和孤獨,又象是胸中埋藏至久至深的慨歎。
片刻,才撫著女子滑順柔軟的長發,心痛如裂卻覺得一絲甜蜜:以前我但有疑惑難題,有大兄和阿禧,如今,我隻有她了,幸好,我還有她。
蘇容若此時也想到那聰明跳脫的少年:“我總覺得,西門世子會想儘辦法讓西門昭活下來,他在,阿禧就應當安全。”
阿諾的手微微地顫抖,半晌,才鼻息沉沉地接話:“倘若,我說倘若,阿禧他便是西門昭,你會信麼?”
“你說他會扮成西門昭引走敵人?”蘇容若猛然起立:“那小子平素審時度勢,機巧靈動,關鍵時候卻愛犯暈拚命,若真如此,那便是凶多吉少。”
順手抄起案幾水墨繪就的蘭草團扇,焦躁地揮得數次:“我本想派紅狐狸去西北幫忙,又擔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反而給他惹麻煩。”
阿諾沉默幾息,避開她波光盈盈的明眸:“不去尋他,方是最好的護他。生難死易,阿禧絕不會選容易的路走,依他之能,有你的滑板,他定能死裡逃生。隻這幾年,他需蟄伏,我需忍耐。”
蘇容若瞧他眼神閃爍,暗想:他對阿禧也沒有萬全把握,刀劍不長眼,殊死博命中,誰又一定能殺出條血路,從那絕境逃出?
在得到確切的消息之前,阿禧的情形總歸說不清楚,她難過良久,問:“你後麵可有人跟蹤?”
阿諾的視線落在不遠處幽深濃密的樹林,鳥歇其間,樹葉無風自動,肯定地回答:“幾裡之遙,未知敵友,但願,不會連累你們。”
“他們即便詳查,你我也是在森林中偶然遇上。”蘇容若轉過身,湊到他耳邊,低問:“你說,除去你我和靖北王,誰最在意西門昭的下落?”
阿諾眸底頓時燃起隱隱火焰:“自然是西門康。”那畜牲昧著良心陷害嫡兄一家,必定怕阿禧複仇,必定全力追殺他。
太陽落山了,牧童悠揚清亮的歌聲遠遠傳來,在空寂的庭院格外地分明,女子聽得片刻,沉吟:“西門康在西北多年,有天時地利人和之便,承王的神皇軍說不定還會協助他。”
阿諾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天邊煙起雲滅,心裡隻覺如臨深淵:他經曆過血光飛濺的戰場,曾以為世上最惡毒的莫過於野蠻殘暴的突厥鐵騎,現在方知,那光冕堂皇的外表下,權力的遊戲才最黑暗,最肮臟。
蘇容若的聲音像從遠處傳來的和風,輕柔至極:“我遣了一批誰都不認識的武士,到西門康的軍中去。”
看阿諾的眼神變得微妙驚疑,蘇容若低笑道:“放心,絕對不會有人懷疑,他們個個精明機警,不到時候絕不與我和外界聯絡。”
離開洛京之前,她在信中嚴禁琪娜娜不得尋找阿禧,卻讓劄木秘密遣派高句幾十名精銳去投靠西門康。
還有都童,她在大覺寺與他達成協議:她幫他找出滅門慘案的真凶,條件是他臥底到西北龍衛軍之中。
誰也不會想到,高句人和西漠人會明裡追隨西門康,暗中卻牽製他對西門昭的追查,同時為將來的兵變做準備。
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前龍衛公和世子的麾下,衝鋒陷陣的鐵血軍人,會真的向這陷害手足的小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