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珠撫著脖子,咳嗽半天,毫無懼色地與穆那衝對視:“快來,趕緊弄死我,隻說不做算他娘的什麼男人。”
取來案頭鎮過冰的花果茶,慢慢飲儘,嗬嗬冷笑:“老娘我作踐你麼?是你花著金子買我作踐。”
身為沈氏嫡女,父兄有著讓人高山仰止的才情和風華,曾經,穆那衝這等國公府二代,在她眼裡,不過是蠻族張狂浮華的紈絝。
直到有一天父親說起他那封請辭奏折,她才覺得自己小看了他。
那折子聲情並茂,用詞懇切,隻字不提追查雪豹凶案,隻是感念皇帝多年深恩厚寵,最後以一位遺孤稚子的口氣請辭世子位,說自己德不配位,力有不及,心中惶惶不可終日,但請皇上垂憐等。
但此事隻在她腦中一閃而過,無有多想,畢竟是兩個從無交集的人。
誰料家族慘變,她從牢房轉到專蓄官妓的珠華樓,他竟以重金捧她,她也憑著超凡的容色和才藝,成為京城青樓的頭牌。
她從雲端跌落泥濘,早已不再柔弱,見男子陰沉著一張臉不接話,更是直接將話挑明:“你休想從我處得到我三兄的下落,彆說我確無他的音訊,便是有,也寧死不說。”
他花費重金卻並不染指她的身子。曆經生彆死離的人懂,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短短半年,她已看得清楚透亮。
破了不對婦人動手的底線,穆那衝極為沮喪,摸摸腦袋,重新倒回榻頭,神情無奈:“阿珠,我已說過數次,我並非皇上派來探你三兄行蹤的。”
沈天珠神情諷刺地笑;“哦,彆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唯你穆那衝雪中送炭,濟困解危?什麼時候,名動洛京的小霸王變得如此高義?”
長恨人心不如水,沈府當初應接不暇的訪客早成鳥獸散,最好的閨蜜們假裝不知她的去處,倒是不過幾麵之緣的江雨燕,常來珠華探望她。
不曾想到,那溫婉柔美的女子,比多數男人有勇氣,血雨腥風中,公然站出來表達對沈府的同情。
更出人意料的是,與望族朝臣素無往來的梅妃,竟以將公主教得甚好的理由大肆賞賜她,這一舉動,無疑為美才女撐起了一柄保護傘。
“那倒也不。”穆那衝折斷瓶中一段花枝,目色陰冷:“我便是想知道,那看守雪豹的禁軍,慫恿我殺豹子的小廝都去得何處?”
沈天珠的神情如水雲般渺茫空無:“估摸我三兄的確知曉,你去找他吧,見到他,替我問一聲好。”
穆那衝從懷中摸出一隻玉佩,羊脂般膩白無瑕,上刻一片半卷荷葉,葉上並蒂雙蓮,雕工精美,底端係著五色同心結。
“看看這個,還不信我的誠意?”他將玉佩送到女子眼前:“你娘的貼身之物,入牢時被人抄走,我特意買來,準備送還給她。”
沈天珠目光掠過,寒潭似的眼中,深重悲戚,卻依舊倔強地沉默不語。
“我無力救出你的父兄,你阿娘在掖庭,我倒能照顧一二。無論何等威嚴的地方都有裂縫,這竅門還是個小郎君教我的,可惜,不知他現在何處?”
穆那衝軟下口氣,猜測多時的問題又浮現腦中:蘇小六為何突然離開?去了哪裡?
他似乎與阿晟同時消失在這茫茫人海,不留半分痕跡,連婉兒也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