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雙飛來又去,紗窗幾度春光暮。
蘇容若睜眼時已過晨時,抱著被子無聲地微笑半晌,想起這首詞裡提及的典故,雙頰便慢慢地暈染起淡淡紅霞。
女仆送來早點,外加一套首飾和繡羅裙,她試得一試,格外地合身,猜測是因為阿仇逼她,謝長風以禮致歉,便毫不客氣地穿戴起來。
心情愉悅地用過早餐,哼著小調洗漱梳妝,對著銅鏡盯看那香雪般的臉兒良久,才分花拂柳地行至客廳。
如她所料,三個男人都在那裡,想必是剛談完正事,他們的神情都極為凝重,郭驥的目光尤其複雜。
見她出現,郭少帥首先起身,抱拳笑道:“蘇娘子,多謝你的提點。”然後轉向那兩位,恭敬行禮:“軍中待我急歸,屬下這便告辭。”
眼見男子大步離去,謝長風將一對情侶送至院門,轉向阿諾:“可容我與蘇娘子說兩句話?”
等男子退出視線,才緩緩地斂起笑意:“古薩諾為人端方,持重有餘,權變不足,蘇娘子通達機巧,拜托今後多多提醒他。”
不過一個照麵,人家便將我們看透。蘇容若輕歎口氣,打量眉目舒朗,白衣飄飄的中年男子,香蘭玉樹一般立於庭前。
她發自內心地敬服,正色承諾:“多謝先生信任,容若定會儘力而為。”
謝長風目色深重,語音低沉:“特彆要他勿忘大陳覆滅,武安亂局的教訓,切記,天下最重,乃生民福祉。”
阿爹繼位時,大陳雖非處於王朝盛世,但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是阿爹不滿現狀,急於締造一個萬國來朝,四夷皆服的強大帝國。
二十多年翻雲騰雨,外征依哈突厥,內建靈渠廣道,加之秦州地動,北旱南澇,百姓苦不堪言終至揭竿而起。
便在此時,青穹高地大首領赫連征率領三公,數萬鐵蹄呼嘯而來,月餘便擊潰了糧草不濟的西北隴右兩道的守軍,終於長驅直入,攻破京城。
現代過去的女子明白:人間的地獄,常常是那些心懷遠大理想的人所創造。謝長風,他是在擔心靖北王會象他阿爹和赫連淵那般,因個人的勃勃野心而禍亂天下。
再行一禮:“兵法雲,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先生放心,今後我定勸說阿諾向靖北王進言,輕徭薄賦,勸課農桑,鼓勵商業,不輕易用兵和大興土木。”
“蘇娘子識敏德美,天下有福。”謝長風讚賞一句,目光轉向那晝夜不停飛花濺玉的瀑水:“在下多次在此靜思,觀天地之道,卻難滅心中欲望。”
欲為苦之本,阿爹留名青史的欲望,害了阿娘,害了他自己,也害了無數的蒼生。
蘇容若不敢看他目中哀色,長睫微微下落:“人欲天成,常人順之從之,先生聖賢,方思滅已欲,仁天下。”
“那年宮城牆破,六歲的我被郭帥抱起,轉頭卻見阿爹阿娘雙雙自儘,血如小溪蜿蜒,阿娘的眼睛一直望向我,不肯瞑目,阿仇,從此與我形影不離。”
悲痛慘烈之極的兒時過往,被他風輕雲淡地說出。
蘇容若無法想像幼小的他是如何度過,情不自禁地打個寒噤,低歎一聲:“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眾生都在練爐,先生卻練得了”
“先太子之事,長風萬死莫贖。”謝長風顯然知曉她要說什麼,攔住她的勸慰之語,目色轉向平和,深深施禮:“我為阿仇向你陪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