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長風逝(2 / 2)

蘇容若不敢再勸,趕忙還禮:“阿仇不曾真正傷到我,先生不必客氣。”停得幾息,終是無話可說,道一聲保重,與他黯然告彆。

出門便攜了愛侶的手,慢慢地往山下行去。

陽光不冷不熱地照著,路邊桃花和山茶已開,雲霞般的爭香鬥豔,成群的蜜蜂和蝶兒在其間翩翩起舞,萬物複蘇,春意盈滿。

走過兩彎山道,蘇容若才覺得沉重的心情稍稍舒緩,搖搖阿諾的手:“這花是昨晚開的麼?你上來可有看到?”

“再美的花也不及我的容容好看。”阿諾采一朵山茶簪在她的發間,得來女子輕輕啐罵:“你平素不多話,原來也是個甜言蜜語的騙子。”

阿諾被她嬌滴滴的一嗔,全身骨頭都酥成了水,當下在她的臉頰重重一親,低聲道:“我背你下山,招親賽今日報名,我萬不能錯過。”

蘇容若扭著身子不願:“光天化日,納什和陶叔他們還在等,啊。”一雙秀目不可置信地睜得老大,嬌軟的聲音變得顫栗而尖利。

遠處,謝長風穿著白衫的修長身影,正從草屋窗戶,飛蛾赴火般地向深崖墜落,帶著不可阻攔的絕決和凜然。

阿諾一眼瞥見,滿腦的綺念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下意識就用左手捂住女子的眼睛,右手則將她緊扣在自已懷裡。

“謝長風,他,他”蘇容若驚駭之下,語不成調,淚落如珠:他滅不了心中仇恨,便以消滅自己的肉體來與仇恨同歸於儘。

這是她兩世親眼見過,最慘烈的人性較量,她從來不曾想過,為了心靈的救贖,一個人,可以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世事凶險,人心詭譎,謝長風那樣的天才,亦無法在家國動蕩中為心靈尋一方安穩,亂世將至,她又如何能保證她可以?

阿諾眼睜睜地看著謝長風的身影消失在石崖下,腦中清明無比:他說大兄去後,失去知已,天地寂寞。他以容容為餌,逼我破陣,奕棋,開啟機關,再三試探我的格局心胸,謀略才乾。

他坦呈身世,將大陳玉璽和義軍交到我的手中,是期待我承襲大兄遺誌,激濁揚清,和解天下,他原來在,以性命相托,我縱千難萬險,亦不能辜負了他。

蘇容若全身顫抖良久,才感覺到男子在一遍遍地撫摸和親吻她的頭發,他在無言地安慰她,前後兩世,她第一次體會到,這便是愛。

直到她慢慢平靜,阿諾才抬起心上人的臉,為她輕輕地拭去淚痕,低聲安撫道:“容容彆怕,我在。”

蘇容若撫摸著他的臉,哽咽道:“你要應我,無論今後遭遇什麼,你要幸福快樂地活著。”

熱意衝進男子眼眶,往事曆曆:鐵血大漠,勾維絕地,置死地而後生;洛京迷案,深暗地牢,身心受儘地獄烈火的灸烤和煎熬。

凝視著愛侶幽深秀美的眼睛,隻覺裡麵蘊藏無數情感,如曆經滄桑的老者對世事無常的哀傷,又如天真稚氣的孩童在人生殘酷中的憂懼。

輕輕地將額頭抵在她的額上:“我在洛京聽到大勇之言,就發過毒誓,絕不留你孤單地在這世上,你亦要應我,歡歡喜喜地活著。”

等她情緒平穩,才再度雙雙回到草廬,南山先生那樣的人,定然會將身後之事周全安排。

果然,女仆交給他一封書信,謝長風請求不得去尋找他,因為瀑水可將他帶至人跡罕至的幽穀,那是他,想永遠駐留的地方。

生寄浮世,死歸山水,願他與阿仇的靈魂,安息在一個永無紛爭的大愛樂土。蘇容若心中,虔誠地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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