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生死許(1 / 2)

蘇容若發髻高挽,羅裙飄飄,緩緩走過前兩張矮幾:一道燕窩鮑翅,一道鹿肉膾山珍,旁邊紙箋上的字跡,圓潤而挺撥:舉案齊眉,與子偕老。願得佳人,白首不離。

不是易望便是任家兒郎,蘇容若的視線與兩人相觸,前者笑容和煦,後者神情癡迷,忍不住暗中歎息:韶華少年的艾慕,總是要被辜負了。

忽略過第三道參扣熊掌,留在最後那一碗野菌竹筍素麵上,阿諾的筆跡,遒勁磅礴,力透紙背:“請許我一世對你說。”

她要一道菜,他做素麵,她要一句話,他想要用一生的時光對她說。他終是懂她的,她求的,便是這平平淡淡,細水長流。

拿起那雙描花湘竹筷,象征性地吃了一口麵,眾人善意的笑聲中,謝氏族長謝修遠宣布:“蘇娘子簪花七號,古薩諾。”

女子將鮮花簪在阿諾衣襟,他凝視著她,眼光似乎要穿透她的靈魂,看到彼此生命的儘頭:“容容,從此後,你我夫妻,生共枕,死同穴。”

深情婉麗的笑意,慢慢地在蘇容若的臉上綻開,她與他執手相望,溫柔而堅定:“君若不離不棄,妾當生死相許。”

這一幕美得難書難畫,連同天邊的絢麗夕陽,從此留在男子的記憶,與諸多與她相愛時的幸福時光,支撐著他走過未來,痛苦孤獨的至暗歲月。

靖北王訂婚的消息很快傳到王相府,院子裡葉密枝垂,樹影娑婆,茉莉初開的香草徑旁,是一片姹紫嫣紅的花海。

王淑儀坐在花叢,打開來信,才讀幾行字,手指便將紙角捏得皺起,身側的老仆壽叔見狀,急忙問道:“可是公子出事?”

“靖北王,他訂親了。”女子美麗的臉上浮起幾絲苦澀,眸子定在案前繡球花潔白的花萼上,眼前似乎又飄起滿天大雪。

仿佛每次見他都是在雪中。

第一次記憶很模糊,她到沈府探視阿珠,雪如柳絮在飄,遇上先太子帶著他與西門昭,在那兩位無與倫比的容顏和華彩映襯下,他也顯得毫不遜色,持重,堅毅,軒朗而挺撥。

後來他與沈音訂婚,大士族的夫人們在背後提起,都是淡淡的不屑:詩書禮儀浸入骨髓的華夏大士族,隻有醉心權術的沈觀瀾,才會將親生女兒許給那長著妖眼的不詳怪物。

每每聽到這些,她隻在腹中冷笑:若非沈相,那些讓你們保持尊嚴和驕傲的東西,早被赫連氏的鐵蹄踐踏,文明敵不過野蠻,除非你既文明又強大。

沒有婚配的王公子弟裡,她最中意的是西門昭,其人若名,文武雙全,俊朗曜耀。但崔雲的親事斷了她的希望,龍衛公府絕不會再與四大家族的嫡係聯姻。

這時,赫連迦堯擊敗羽林衛的消息傳出,大父預言他將是中原三百年中最傑出的將星,她的心動了,沈音隨及夭折。

隨後的事實證明了大父的眼光。兩年內,他在漠北絕地成為傳奇,以非凡的軍事才華,照亮了赫連一朝將星閃耀的天宇。

她安排了那次路途偶遇,堅信他會和其他青年男子一樣,在見過刻意裝扮的自己,定會為她的雅姿玉容所動。

未曾料到,她還未來得及和大父商量親事,龍衛府便遭遇到滅門慘禍。

那一日,她陪大伯母到宮裡看望病中的皇太後,正值那人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敲響紫金鐘,那天下無人敢碰,請皇上自省自查的鐘。

他黑衣如墨,孤獨地肅立在狂風暴雪之間,天神般的奇望偉岸,麵上的悲憤和愴然,卻如地獄烈火,在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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