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帝在場,他並未脫罪,然人們心中的冠冕,是任何高高在上的權勢,也無法給予或褫奪。
但今天,他注定要讓他的粉絲們失望。
作為防守那方,當按規定擺出陣法,以拒西門康的進攻,一個時辰,陣破,對手贏,未破,他贏。
這是皇帝故意的安排,明眼人包括靖北王自己都心知肚明:麵對殺害養父母全家的仇敵,他絕不能被動防守,他忍不了,也不能忍。
然這衝天一怒,當如何發?皇帝要看,他便讓他看。
鼓聲停,天地寂,唯有長風穿過戰旗的聲音,所有的人都在好奇,他要擺出什麼樣的陣法來。
畢竟,他以精妙的陣法,率領千餘人的輕騎軍截殺縱橫北方的突厥鐵騎,已成為傳奇。
他慢慢地舉起長劍,身邊的承風,也慢慢地舉起長劍。
一,二,三,眾人興奮而緊張的目光中,一萬重甲騎兵開始向前衝,以陣法中最簡單最無創意的方陣隊形。
整齊密集的隊伍由慢至快,如巨型沉重的鐵獸,如千百道一瀉千裡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勢,浩浩蕩蕩地,橫衝過遼闊無垠的草原。
馬蹄聲堅定,疾速,整齊,搖山動地,踏破江河,那一瞬間,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包括西門康和他的將士們。
這支明明應該擺出陣法防禦的軍隊,就這樣一往無前地衝過來,帶著悍然絕決,摧枯拉朽的洪荒之力。
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眼看當頭兩人那無所顧忌的瘋狂,吞日銜月的氣勢,龍衛軍中不知是誰喊了聲:“靖北王來報仇了。”
想起傳說中他絞殺修羅王及突厥將兵的血腥和殘忍,兵將們在瞬間慌亂,拉馬狂奔,四處逃竄。
西門康眼看中軍大營混亂,親衛隊也被對方的重甲馬隊衝得七零八落,奮力地勒馬舉劍,大喊:“穩住,穩住。”
說到遲,那時快,一個彪悍驕健的人影從天而降,以老鷹撲食之勢,猛地將他從馬背直接掀翻在地,揮拳便打。
看著這會獵場上聞所未聞的奇觀,坐在高台的皇帝突然笑了:狼崽子到底忍不下這口氣,好,忍了才說明你另有所圖,老子我今天便讓你撒。
過得片刻,估摸著兒子也打夠了,皇帝才揮手命令:“擊鼓收兵。”
鼓停好幾息,靖北王才整整甲胄,躍馬拉韁,行到高台前,一言不發地單腿跪下。
無數的眼光聚焦在他身上,皇帝用力地將手中酒杯擲向他,憤怒得似乎連聲音都在發抖:“赫連迦堯,說,你是在會獵,還是在鬥毆打群架,啊?”
靖北王不語,也不躲,任杯子砰的一聲砸在他的胸前,再悄無聲息地碎落草叢,皇帝無奈地按揉著額角:“逆子。”
眾人噤若寒蟬,高台上唯一的女人,卻悠然地端起玉光杯,微笑品酒:味道不錯,小六,你的眼光也不錯。
“國公傷得如何?”皇帝的目光轉向飛馳而來的西門康副將,聽他奏報:“國公折了雙腿和幾根肋骨。”
“快請禦醫。”皇帝長歎口氣,起立,厲聲宣布:“赫連迦堯會獵違規,禁閉十天,後續參賽資格,取消。”
靖北王麵無表情地垂下眼簾,起身跟著軍士,徑直地躍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