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若此時的心情確實不怎麼愉快。
阿諾離開的次日,她便易容改裝,帶著納什與幾位心腹近仆離開了簡園。
離上次岷州之行將近一年,蘇原在北岷河沿岸選了幾個戰車基地,納什也成功試驗出彈簧,她需得去實地考察,以做最後的決定,當然,也是時候給王夫人一個交待。
草長鶯飛的四月,她本來期待著拂堤楊柳醉春煙的美好景致,沒想進入岷州後,竟天天看見大量衣衫襤縷的流民。
他們臉呈菜色,骨瘦如柴,三五成群地背婁挑擔,拖兒帶女,步伐緩慢而沉重,似乎每走一步,都在靠近死亡。
“都是青州來的?”蘇容若皺起眉頭問,納什小心翼翼地答,生怕將王妃二字脫口而出:“是的,夫人。”
去年會獵,州官為討好皇帝,征集民工修路鋪橋,並沿途建起不少景區,皇帝和貴族們行得舒服,看得養眼。
但青州農民卻倒了邪黴,沒日沒夜地服勞役,耽誤了農活,秋季欠收,官府卻以會獵開支為名,增加稅收。
有士紳不平到州府交涉,反被以尋釁滋事的罪名送進牢獄,從此,青州官府與士林關係惡化,鄉民的怨恨再無人協調。
好不容易熬過冬季,諸多農家已無存糧,便聚湧到官府要開倉放糧,然官府這些年寅吃卯糧,存量數字儘是虛報,隻一味地敷衍拖延。
憤怒的人群在一個叫俞三眼的帶領下衝進糧倉,發現裡麵空空如也,於是揭竿而起,殺了青州太守,並很快招集了五萬饑民造反。
地方虎賁軍無力抵擋,快馬請求玉兒阿爹拓跋宗的相助,他派出三萬懷化軍,雙方拉鋸似的打了兩月,至今分不出勝負。
戰爭,混亂與饑餓,讓無數的青州人離鄉背井,鄰近的岷州也湧進不少。
這便是多米諾骨牌效應?蘇容若暗問:赫連征父子滅掉陳雲兩國,招致阿仇和梅妃報複,東宮,沈相和龍衛府毀滅,權力真空出現,群狼相爭,青州會獵,洛京兩場大亂,如今農民暴動,接下來,還將引發什麼?
承王早在聯絡郭驥,諸王全在處心積慮地籠絡人材,西門康被那柄劍當眾暴打,軍中威望必降,老國公舊部定然也在伺機複仇,群雄爭鋒,哪裡先出事呢?
幾個人的欲望,需要多少人命和血淚去承載?她正心情沉重地唉聲歎氣,突然聽納什道:“有人行凶殺人。”
不遠處的官道,一輛大車停於路中,兩大漢手持鋼刀,追趕著三個青衣仆從,周遭的流民紛紛駐足,茫然而麻木地看。
呼吸之間,已有兩位仆從被殺,慘嚎聲聽得蘇容若毛骨悚然,她來不及反應,納什已飛馬過去,厲聲喝斥:“住手。”
馬未到,鞭已至,他剛逼開行凶的漢子,將剩下那仆從護住,流民隊伍竟瞬間湧出幾十人,也不說話,持刀便圍將上來。
納什跳馬抽刀,叮叮叮叮!尖銳刺耳的兵器互砍之聲立即響起,圍觀群眾這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轟而散。
陶叔眼風掃過便知納什遇上了勁敵,打馬增援,蘇原和芳娘卻橫刀立馬,一左一右地護在蘇容若跟前。
人影晃動,兵器碰撞,不時濺起火花,連十餘丈外的蘇容若,也感到空氣被刀風劍氣震動,激蕩出的漣漪,一時心驚:這都是些什麼人?
她知道在靖北王的親衛隊,除了阿諾便是納什功夫最好,眼前諸人,若單打獨鬥全不及納什,然以少對多,無地勢可依,加上陶叔才勉強戰個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