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卯時,蘇容若睡得正香,被一陣劇烈的搖晃驚醒,未來得及反應,阿諾已將她連人帶被地抱起,破窗而出。
地震了?她吊著夫君的頸脖,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天光將亮未亮,淡青薄霧繚繞,周遭花木和天空一樣迷離朦朧。
兩人在清冷靜謐的小花園等待半晌,不見餘震,陶叔也彙報簡園各處安好,阿諾便放心地前往軍營查看。
晨曦初現時,蘇容若接到確切的消息:百餘裡外的依瑤族聚集地發生了地動,徐萬裡已帶著數千將士救援,阿諾也在其中。
崔氏為了鼓勵士氣,安慰災民,要求各級將領的夫人參與物資的籌措和護送,蘇容若被分派到她親自負責的醫藥組。
一路上青山鬱鬱,霜風冷冷,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轉眼又到年底,她期盼的讀書撫琴,聽風賞花的生活,似乎離得越來越遠。
“各位安好”年輕秀朗的男子,芝蘭玉樹一般坐在銀鞍俊馬之上,將幾盒點心遞給崔氏:“小可負責糧食運送,女眷們若需要進食,儘管向我索要。”
謝侃,去歲行冠禮,表字九思,曾參加過蘇宅的簪花招親,崔氏回頭看他,笑:“聽得九思公子一言,山路似乎也變得平穩。”
“益康糕點,味道如何?”男子餘光瞟見那張新月初升般的盛世美顏,以及,窄衣長裙下隱隱若現的身形,呼吸不由地停頓半刻。
望族嫡長子,少小聰慧,諳熟詩書,因地處邊陲亦跟名師練功,說得上文武聰明,南方年輕士子的典範。
家族為了未來的掌家人不為美色所惑,早早便為他房裡配了通房,美人於他,曾如白水般平淡。
他起初並不在意蘇容若,參與招親亦是家族的安排,蘇遠熹小士族,但在士林聲譽極佳,蘇氏溫婉賢淑,勉強也配得上他。
高門子弟娶妻求德,納妾求色,蘇氏兼而有之,他很滿意,卻沒想到她竟要求簽婚前和離書,此非任何爵位蟬聯,文才相繼的大士族能接受。
他主動退出,並無遺憾,直到那天在人流往來的大街,他目睹了她捍衛未婚夫君的情形,她無怨無悔的深情,如彼時暮春的陽光,照進了他古井般平靜的心。
為女人動心,是未來一族之長最應逃避的,但他情不自禁地,轉彎抹角地探聽有關她的消息,知曉她心思機巧,善持家經商,時有絕句妙語,能烹調出這世界沒有的美食。
阿爹因姑奶的原因和前朝義軍暗中保持聯係,竟說不知為何,郭驥居然也對她感激不儘。
他在吉安讀書的宅院,剛好就在簡園隔壁,這讓他有機會不為人知地觀察她。
她在人前端莊溫柔,恭謹有禮,私下裡卻萬種風情,嬌俏,柔婉,活潑,甚至豔冶妖嬈,他不知道,哪個才是她最真實的模樣。
但她的每一麵都讓他心跳加速,不能自己,他甚至偶然會看到,她和夫君在花前月下嬉戲追逐,纏綿擁吻。
士族的教養讓他立即閉眼,但矯健男人,美豔女子在星光流水,在天地之間坦然地享受彼此,那等鮮活不羈的生動圖景,卻刻進了他的腦海。
以前的我竟從未活過,千年前的男子未曾聽過自由意誌這個詞,但他覺得唯有想她看她時,他才有歡悅,甚至痛苦,他的呼吸和心跳才屬於自己,不屬於家族。
蘇容若不知對方隱秘微妙的心思,得體而溫和地致謝,崔氏旁邊接話:“味道甚好,若非去救災,倒可嘗嘗依瑤的竹筒飯和石頭烤魚。”
謝侃沒有拒絕女人的習慣:“到達之後,我儘力安排。”他的紳士風度讓崔氏不禁打趣:“九思如此體貼,將到哪家當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