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軒看著那雙十指滿是老繭的小手……
這種繭子,不是乾苦活累出來的,而是長年累月彈琵琶,手指在琵琶弦上摩擦出來的。
這確實是一個人畜無害的盲女。
李文軒把頭伸了過去。
盲女略顯發涼的雙手,從他的額頭,摸過眉骨、眼睛、鼻子、顴骨、臉頰、兩腮,最後又順著脖子,摸過後腦勺,到了天靈蓋,緩緩收回……
盲女臉上已經有了些許羞澀的感覺,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親昵地觸摸陌生男子的身體。
“先生不是個短命的骨相……”
李文軒並未察覺出盲女忽然露出的小女兒姿態,隻是給她倒了一杯米酒。
“蹭吃蹭喝就夠了,彆說這樣的假話騙一個將死之人,喝了這杯米酒暖了身子,就快走。”
“走?我其實早就不想活了。”
盲女歎了一口氣,她臉上求死的神情不像是假的。
李文軒往身上摸了摸,尷尬,沒錢了……
盲女聽到動靜,忽而吃吃地笑了起來,“先生是要給我錢?我一個瞎子,就算從先生這了得了錢,能買些吃食,過個一年半載,最後還是要餓死的……”
李文軒歎了一口氣:“你還年輕,真沒必要這樣尋死覓活的,總有出路……”
“那要不你娶了我?日後你一直供養我,我就不用擔心被餓死了。”
盲女忽然挑著眉,笑了起來,那空洞無神的眼睛裡,似乎也有了光彩,但她的臉卻更紅了。
李文軒搖頭:“姑且不說我今天晚上能不能活下去……再者,我喜歡美女的……”他補充了一下,“那種臉蛋好看的妖豔賤貨,我最喜歡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和盲女一起發笑。
盲女摸起來那一杯米酒,緩緩地喝著,她用一種訴說彆人悲慘命運的口吻,寡淡地說道:
“我生下來就是個瞎子,我娘哭瞎了眼,我爹就越來越厭惡她,我聽人說,她在一個春天,嗅到了花香味道的時候,投井死了……”
“滋滋……”
酒杯見了底,但悲傷和心痛是沒有底的。
盲女隨手放下,輕輕拂動了一下琵琶弦。
“我覺得我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不然我爹就不會拋棄我娘,我娘也不會死。”
“你……”
李文軒很想收回自己之前勸盲女不要尋死的這句話。
以至於都已經準備好了的螻蟻尚且偷生,什麼愛惜飛蛾紗罩燈,掃地恐傷螻蟻命這樣的屁話,也一下全都給生噎了下去。
“所以。”盲女用扭過頭來,用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著……不,應該是對著李文軒:
“我是真的想死。”
“也罷,如果我今天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我就娶了你。”
李文軒的手放在了桌子上那三尺官刀的刀柄上,他感受到了一股叫做殺氣的東西。
盲女也聽到了腳步聲,她咧嘴笑了:“雖然知道你是騙我……”
“打住,我可沒騙你,我是認真的。”
李文軒的刀出鞘。
盲女什麼也看不見,但她馬上就聽到了利刃破空的聲音,還有人慘叫著倒地的聲音。
溫熱的液體飛濺在她臉上,又黏又腥,她知道這是人血。
她嗅到過很多人血的氣味,早就已經適應。
人很多,在混戰。
刀鋒和刀鋒碰撞在一起的聲音,震得她雙耳刺痛。
然後……是很多人怒吼拚殺的聲音。
有很多人倒在地上。
盲女看不見,但她長這麼大,早就已經在無形中練就了一種可以從許多嘈雜聲音中,聽出自己想要那個聲音的本事兒。
比如說,正在揮刀殺人的少年,他能聽清楚少年的喘息和憤怒,還有——殺氣!
少年的刀是被人用武器擋住,抑或斬破人的血肉。
她看不到,但她可以聽到。
“錚——”
又一口刀出鞘了。
這是少年懸在腰上的另外一口利刃。
一刀進攻,一刀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