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副將抬抬眉頭,不語,隻用沉沉的目光看著輕寒。輕寒一點都不畏懼,迎著祖父沉沉的目光,不急不躁的說:“有祖父的教導,父親原本也是可塑之才,所以請祖父放寬心,他日父親若是幡然醒悟,必是如周處般不負祖父重望。”
耿副將目光一閃,仿佛一道燦爛的流星,劃過晦暗的書房。一閃而過的耀眼讓耿副將精神一震。耿副將起身,伸手摸摸輕寒的頭,提筆寫下: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放下筆,耿副將看著輕寒,沉聲道:“寒兒可記得?”
“記得,忠敏候的詞。”
“寒兒還沒有字,就取無覓二字。”
“祖父是覺得孫兒如何努力都趕不上孫仲謀?”
“不,恰恰相反,祖父覺得寒兒將來必是如孫仲謀一般的英雄。”
“寒兒一定努力成為孫仲謀一樣的英雄,振我國威,揚我誌氣。”
“好,不愧是我耿家子孫。”
這一年的初冬,樹上的綠意還沒有完全凋零,天卻出奇的冷,第一場雪後,皇城裡的喪鐘響了,帝崩。耿副將悲傷過度,當日便吐血昏迷,三天後,耿副將剛醒,便得知老佛爺駕崩,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又昏了過去。
耿副將病了半月有餘後,拖著病體參加了宣統帝的登基大典。那天的雪格外的大,滿天飛舞的雪覆蓋了皇城,整個皇城一片低迷和沉悶,新皇豪華奢侈的大典也沒讓這沉暮的皇城喜慶起來。三拜九叩之後,耿副將遠遠的看見了年幼的新帝,新帝的哭聲響在大殿之上,也一直回響在耿副將的耳邊。整個正月裡,耿副將耳邊始終響著攝政王的那句低語:“乖,馬上就完了。”
宣統元年的正月裡,迷信的耿副將因為攝政王的那句話,迅速的蒼老憔悴,病的連床都下不了,用耿副將的話說就是苟延殘喘,耿副將行將就木的氣數自己也清楚,耿副將活的不明白,不痛快,即便已是風燭殘年也難以抒懷。耿副將躺在床上,每天喝著難以下咽的苦藥湯,就連教導輕寒都是有心無力,整夜整夜的唉聲歎氣。耿副將的狀況小輕寒是最先感覺到的,小輕寒不知道如何安慰祖父,此時的小輕寒已經接觸了一些新鮮事物,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有些東西確是吸引了小輕寒,對祖父的執著第一次有了疑惑,不明白祖父到底在堅持什麼?但聰明的小輕寒從不在祖父麵前顯露出來,有時候小輕寒能感覺到祖父的氣息越來越弱,內心深處的惶恐席卷著小輕寒,小輕寒害怕,害怕有一天祖父如果真的離開了自己,自己該怎麼辦?給祖父瞧病的大夫說了:“心病難醫,老爺子這病老夫醫不了。”
小輕寒躲在門後,聽到這句話當時就潸然淚下,跑到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小小的輕寒對自己和耿府的未來充滿迷茫和恐懼。
父親依然顧我的紈絝,幾年間父親又納了三房小妾,都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世道亂了,窮人多了,賣兒賣女的層出不窮,天天不斷。父親常說自己心軟,見不得人家在自己麵前哭訴,助人為樂的把人就接到了府裡,隨意的告訴母親:“多添一雙筷子的事,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是給府裡造福田呢。”
母親氣惱的說:“咱能換一個方式嗎?”
父親搖搖頭說:“這辦法好,一舉數得。”
母親氣的倒仰,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投入到激烈的宅鬥中去,倒也是一番樂趣,給寂寞無聊的後院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不用整天盯著小輕寒,就連女兒木蘭都關心的少了許多。
這樣的父母,加上外麵亂糟糟的世道,小輕寒既便不是很明白,但也能感覺到帝國腐朽的氣息越來越濃,風雨飄搖的大清國搖搖欲墜,革命的浪潮從南邊席卷而來,北京城裡的革命人越來越多。他們宣揚: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官兵在京城裡抓了許多革命人,殺頭時小輕寒遠遠看過,對那些革命人很是敬佩,私下認為那些人可謂頂天立地的英雄。可是祖父對那些革命人深惡痛絕,恨不能親手殺而快之。小輕寒迷茫而困頓,對自己的認知第一次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