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槐花低聲問:“他們在搜關隊長?”
“嗯。”
“他們今兒搜的仔細的很,衣櫃、床下,能藏人的地兒都搜了一遍。”
輕寒歎口氣。
槐花抬手撫摸輕寒棱角分明的臉頰,低聲說:“您擔心?”
“是啊,這樣躲下去遲早會出事。”
“可也出不了城啊,城門口查的可嚴了。”
輕寒歎口氣,拍拍槐花柔聲說:“睡吧。”
槐花乖巧的應了聲,今兒也確實累,閉上眼睛,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黑暗中輕寒睜大眼睛,所有的焦灼此時才浮現出來。輕寒不知道關隊長他們藏在哪裡,但照這樣下去,小小的奉天城都快被日本人挖地三尺了,關隊長被找到是遲早的事。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出城,隻有出城才能安全。可要怎麼出城?輕寒心裡焦躁萬分。
一夜輾轉難眠,輕寒早上起身時麵色不佳。槐花心疼的嘮叨:“我不管您做多大的事,可您的身體不能不當回事。瞧這臉色,煞白的。中午讓關嫂子用野山參燉隻老母雞,好好補補。可記得回來。”
輕寒寵溺的看著槐花,小丫頭眉眼間全是擔憂。
“好。”
輕寒答應了,槐花也不再糾結。槐花吃的少,用了一小碗粥就飽了。放下碗筷,坐在一邊嘮叨。
“新曆年眼瞅著就到了,外麵世道亂,我想著多備一些年禮,一趟子送過去,省的來來回回麻煩,也不安全。”
輕寒麵帶微笑,一邊慢條斯理優雅的用著早飯,一邊聽著小妻子柔聲細語敘說家事,難得的溫馨靜好。
咽下最後一口粥,放下筷子,柔聲說:“你看著辦吧。”
槐花是翠姨的女兒,打小跟在翠姨和太太身邊,略大一些就掌管著嫡小姐院子裡的事,人情往來最是通透。就看如今槐花跟奉天的那些個夫人小姐相處融洽就能看出一二,槐花這丫頭不愧是大宅門裡出來的,妥妥的宅鬥高手。耿府太太的那點子對付女人的招數槐花手到擒來,運用自如,加上翠姨那股子狐假虎威、連敲帶打的行事風格,應付起奉天的這些女人來那是毫不費力,如魚得水。
自輕寒看清楚這點後,不但沒生氣,反而是高興的不得了。他的小姑娘合該這麼能乾,看著伶俐不如真有能耐。除了賞心悅目的好顏色,又有賢惠能乾的交際手段,這才是賢內助的標配版。
輕寒自是放心的把家事交給槐花,槐花處理的也是令人滿意。一年四時的節令,老人的生辰壽誕,打點的妥妥當當。把一個出門在外孝順兒子的心思表現得淋漓儘致,北平耿府每每來信,字裡行間都是感謝,就連老爺即使言簡意賅,寥寥數筆,也數次提起對收到禮物的滿意,欣慰之至。
眼瞅著到奉天的第二個年來了,輕寒心裡裝的事太多,竟一時忘了。
槐花一提起,輕寒心裡愧疚,遙想千裡之外的家。身為人子,不能侍奉堂前,承歡膝下,實乃不孝。
自古忠孝兩難全,隻能在心中默默說一聲對不起。
輕寒抬手撫摸一下槐花的烏發,一句:“你看著吧。”
收起愧疚,全心信任。
兩人起身,槐花親自服侍輕寒穿上大衣,送到門外。
橋本等在車旁。槐花低聲說:“如果這兩天送年貨……”
輕寒打斷槐花的話:“不行,根本不可能。”
槐花微微點頭不再多說,輕寒低語:“我會想辦法,外麵冷,回屋吧。”
輕寒上車,一路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的風景,寂寥清冷,行人稀少。
到了官署,輕寒走進武田太郎的辦公室。
折騰了這麼多天,武田太郎的心火也是降了不少,沒了事情剛出那會兒的暴怒。
看輕寒進來,微微一笑說:“無覓臉色不好,看來昨夜沒睡好,是有心事嗎?”
輕寒抬眼看著武田太郎,嘴角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輕輕歎口氣:“快過年了,每逢佳節倍思親而已。”
“無覓到底還是多愁善感的雅人,不似我這般的軍人,哪裡都是家。”
輕寒滿懷惆悵的說:“太郎是真正的灑脫之人,我心安處是故鄉。而我,不過是俗人一個,想到年少時遠離故土,不曾承歡祖母膝下,匆匆趕回來,也隻見了祖母最後一麵。當時的情景,令無覓痛徹心扉。曾發誓,有生之年,一定侍奉堂前,如今想來,心中總有些難以釋懷。我這樣的人愧為人子啊。”
武田太郎搖搖頭說:“你們這些文人總是多愁善感,悲春傷秋的。難道是家人不好?”
“太郎想多了,中國有句老話,父母在不遠遊,我已是大不孝了。父母若是因我而不適,那就是罪過了。”
“那句話還有下一句,遊必有方。我想,無覓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