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娘道:“若考進士為成全這段佳話,我固然高興,但為了自己,方為奇男子。”
說完婢女回過頭,笑著對十七娘道:“姑娘,章家郎君還在看著這裡。”
眾目睽睽之下,十七娘點點頭,但沒有回顧。
章越知道十七娘沒有回顧的情由,但見她走入樊樓,心底有些惆悵。
突聞身後有人道:“齋長,你怎地在此?”
章越回過頭看見是韓忠彥等,以及好幾個自己的同齋。
章越抬頭看了一眼道:“你們今晚不是去青樓,怎到了樊樓?”
韓忠彥笑道:“莫要問我們,齋長你怎地到此?”
章越一臉正色地道:“我為何不能到此,在太學裡讀書讀得疲了,不能出外逛逛麼?”
哪知章越說完,韓忠彥眾人都是一陣大笑。
章越見此滿頭問號。
黃履歎息道:“齋長,方才我還為你說話,說你……如今……”
韓忠彥笑道:“齋長,方才那位女子是誰啊?我雖看不真切,但必是絕代佳人無疑。”
章越一愣,他們怎地看見了。
章越師兄曾說,他有次與校花約逛街,他說自己當時的心情,恨不得滿街都能遇到熟人。雖說師兄隻約了一次,但此事成為他的談資,時不時地提及。
不過他與吳家約定之事,畢竟此事還有變數,章越不願提及。
當初黃好義與官宦人家訂婚的事,也是說得整個太學都知道。但黃了以後,黃好義就成了同窗們時不時提及的笑柄。
於是章越來了個矢口否認。
既是來了,章越即隨眾人往樊樓。
章越並非第一次來樊樓。
樊樓雖說三層,但下麵有兩層乃用磚石為台基,三層再往上立柱,故而西樓一層即可一眼看到皇宮。
西樓除了可以看到皇宮外,東西二樓之間還有一道飛橋欄杆相連。
到了元宵佳節,樊樓閣外燈火通明,如今元夕夜裡頂上皆覆蓮燈,望去實為壯觀。
樊樓門外是一座巨大的彩樓,經過彩樓後則是百餘的歌伎列在廊邊,各個是濃妝豔抹,風姿綽約,望之一個個都好似娥宮仙子般。
入了樓裡見得一個東樓就坐得有數百人之多。
門前兩位夥計,頭戴方頂樣頭巾,身穿紫衫,腳下是絲鞋淨襪見了來客就往裡麵引。
樓下散鋪著七八十副桌凳,至於樓上則有六十餘閣。在汴京,酒樓這些散座被稱為門床馬道,若你酒買得不夠是不許登樓入閣的。
至於韓忠彥這樣的大主顧,人家看了即是往樓上引的。
二樓三樓皆是回字型,中央則是天井,但見天井上吊著十幾副詩牌。
章越到了樓院中一看,但見酒酣耳熱之餘,一人道:“閣上又有一首元夕詞作出了。”
一人將詩牌掛在天井上。
詩牌正反兩麵皆濃墨重書,隻要是眼神稍好的,都可看清。
不少酒客看了詩詞似反複品味般。
韓忠彥對章越道:“方才我等作詩題了十幾首都送給宛陵先生看了,但無一人列入詩牌之中,齋長何不寫一首元夕一試。”
章越聽說梅堯臣在樊樓就推道:“諸位都不成了,我這點文墨哪入得宛陵先生的法眼,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太學生們也知章越強得是經學及文章,詩詞每次考試都隻能勉強得中。
一人笑道:“齋長,來都來了。”
“是啊,我們平日寫得詩詞都有格式,但元夕詩詞則不拘這些,是詩是詞都行。隻是文章不好,這詩牌寫不下。”
眾人都是笑了。
章越擺手道:“今日與同齋隻閒聊不寫詩詞。”
章越都這麼說了,眾人也不敢勉強。
說著眾人拾階而上來到了閣內,其餘同齋的看了章越卻也不敢吭聲,他們都是新來的,不敢直接開章越的玩笑。
除了同齋,還有十幾名歌妓或是來陪酒,或是彈唱。
汴京人將這稱為‘趕趁兒’,對於趕趁兒唱得好壞都無所謂,隻要是能解悶就好。汴京很多百姓生活沒有著落下,都讓自己女兒或妻子入酒樓趕趁。
在樊樓裡趕趁的人比酒客還多一倍。
閣內皆一品器皿,椅桌皆濟楚,這就是樊樓的氣派之處。坐在閣內,可一覽汴京城元夕節的夜景。
有人題詩記載樊樓。
城中酒樓高入天,烹龍煮鳳味肥鮮。
公孫下馬聞香醉,一飲不惜費萬錢。
招貴客,引高賢,樓上笙歌列管弦。
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麵欄杆彩畫簷。
這時候閣外一陣喝彩聲。
有人言道:“好詩,好詩,今年元夕詩之翹楚當屬於此了。”
韓忠彥聽了有幾分不服氣道:“我道要看看何人所作?”
好幾名同窗跟了出去。
章越也不在意在酒樓吃菜,逛了這麼久實是餓了。
不久韓忠彥走來,神色有些訝異。
旁人問道:“是何人所作?”
韓忠彥道:“是一個叫王魁,倒真是好詩,隻是這名字以往都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