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章越吃了一驚道。
楊氏點了點頭。
這田莊在章惇妻子張氏名下,他父親是堂堂禦史,兄弟也在洛陽經商,家中甚是富庶。
楊氏道:“她知你與吳家定下婚約的事後,從自己陪嫁拿出這一處田莊贈給你,還與你道你二哥在汴京城裡一處宅院也收拾妥當了,讓你趕緊搬過去,再將浦城的哥哥嫂嫂接來。”
“二嫂,這也太……此事惇哥兒不知吧。”
楊氏道:“你莫管惇哥兒知不知,但這些都是你二嫂的一番心意,她讓我帶話,她說你們兄弟二人如今一直僵著,她也不好出麵。但隻盼著你看在她是嫂嫂的份上,能納此田莊,她也說她不敢求你什麼,隻是讓你安心在汴京讀書求學。”
章越聞言道:“多謝二嫂好意了,她真是一位賢惠至極的女子。”
楊氏滿臉高興,她也是很得意自己給章惇挑著這個媳婦。
章越明白,曆史上這位張氏確實是一位極賢惠的女子。
元佑更化後,章惇被司馬光等舊黨一路攻訐,從汝州一路貶官至嶺南,幾乎無望生還中原。
張氏也在陪章惇路上奔波時病死,她臨終前一再勸章惇不要對司馬光這些人進行報複,以往的事就這麼算了吧。
章惇當時對張氏是答允了。
張氏去世後,章惇又回朝拜相後卻又打擊報複舊黨,手段更勝於對舊黨對新黨的打擊。要掘司馬光,呂公著的墓,還將蘇軾貶至嶺南還不解恨,更一路送至國際旅遊島上。
沒辦法,章惇他忍不住啊。
如今章惇沒表態,張氏倒是來與章越修好,要化解兄弟二人僵局。雖說張氏富裕,但能從自己的陪嫁中拿出來贈給章越,可見這女子對章惇著實是好。
章越不由想起趙押司女兒,對方肯定是比不過。
章越道:“多謝二嫂好意,但這些是二嫂的嫁妝,我就是再沒有骨氣也不能要這些,隻能在此謝過二嫂。”
楊氏看了章越一眼道:“我早料到你會這般說。你之固執更甚於你二哥,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說完楊氏即是離去了。
章越送楊氏出門後,又返回齋內算賬。
正琢磨著為何今日王安國未至時,忽見外頭來客人。
這客人是女客,章越一時沒在意,隻是鋪子裡的夥計應酬著。
說了幾句,但聽對方道:“你這人口拙,把你們東家叫來。”
章越心道莫非又是一個找茬兒的?
章惇當即走到外間,一看這女客,嗬,還是認識的。
這不是那日上元夜裡,他與何七,王魁在大相國寺資聖閣旁遇到的女子麼?
她似對王魁有意,頻頻目視於他,後來樊樓上何七還與人吹噓王魁時,說是宰相富弼家的女子看上了王魁呢。
這女子二八年紀,一雙眼睛倒是生得有些妖媚,看人的時候有幾分勾人,有唐朝女子的遺風。
這時候理學還未推廣,如司馬光,程頤還在提倡如何作一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
官宦人家裡也有管教不那麼嚴的,這些女子隨意出門,也不覆麵,且絲毫不顧忌旁人目光。
這女子看了章越一眼挑言道:“東家倒是好生年輕啊!”
章越道:“不敢當。”
這女子當即走到了櫃台上陳設的三個刻章上問道:“這三個刻章我一並買了,東家說個價吧!”
章越道:“對不住,本店的規矩一家主顧隻能買一個,多了不賣。”
這女子失笑道:“嗬,說這麼多作什麼?還不是錢麼?我願出兩倍的價錢買下。”
“對不住……”
“三倍……”
“對不住……”
“五倍!”
章越看向這女子笑著搖了搖頭,這女子神色微冷,顯然有些氣著了。
“好個不識抬舉的東家,你如此處置可對得起將印章托你在此寄售之人?”
“不會。”
“你說不會就不會?”
“是的,因為我就是刻章之人。”
這女子眼中掠過訝異之色問道:“這刻章真是出自你之手?”
章越點了點頭。
這女子盛氣頓消,在室內環顧一圈然後指著這些字道:“這些字也是?”
章越道:“然也。”
這女子微微點頭道:“這般年紀能寫出這樣的字,刻出這樣的章,當然有些傲氣,如此我姑且饒過你的無禮冒犯之罪。”
章越暗暗搖頭,這女子美則美也,但卻這般驕橫,實是失色不少啊。
這時候外頭有人道:“富家娘子,終於尋到你了。”
章越轉頭看去,這不是王魁麼?
但見王魁穿著一件青衫,頭帶襥巾大步走入齋中。
這女子見王魁臉上浮出一絲不悅之色道:“你怎地到此來了?”
但見王魁好脾氣地笑道:“貴府富二叔邀我過府一趟,我從他口中聽得娘子來大相國遊玩,就來此逛逛,不意真遇到娘子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女子冷笑道:“誰與你人生何處不相逢,不是與你說了不要再來找我麼?”
王魁聞言麵上有些掛不住,退後一步,作出一副大方的樣子笑了笑。
王魁記得那日詩會,這位富家娘子對自己頻頻目視還是頗為有意的。
後來自己受到富家相邀過府了一趟,他見了宰相富弼。對方還讚賞他的詩詞文章。
期間他又與這女子見了幾麵談論了一番。
王魁對這女子是越看越是喜歡,但這女子反是冷淡下來。
這令本以為得美人垂青的王魁心底頓時有了落差。
到了後來自己越熱情,對方卻越冷淡。對方如此態度,王魁反覺得不甘心。
王魁想來,所謂‘好女怕纏郎’。
他當初追求桂英時,對方一開始也很是清傲對他不理不睬的,但見自己的誠意和才華後,最後不也是服服帖帖成為自己的女人了。
王魁想到這裡,突看見一旁的章越不由訝道:“度之,你怎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