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裘明判斷正確,鐘章當時不止激發了他作為木係天賦者的力量,另有一股代價很大的術法被他引動,這才由原本的實力層層拔高,可惜仍然無法彌補超然與平凡之間的鴻溝。而他引動的秘術,脫胎於人類的親和天賦,也對應各個屬性,譬如木係,需要燃燒大量血液以提高實力,非體魄極強健者不可承擔,否則便會殞命。
這類秘術早就被各國明令禁止,唯有一些曆史尚久、卻不被各國官方接納的組織才保留並傳承者。
布靈聽完一溜推論,默不作聲。事發時,他虛弱至極,又心神惶惶,反而靜不下心,仔細謀思,並沒注意到蹊蹺。
“所以鐘學長他……”布靈欲言又止。
裘明繼續說道:“仔細想想,一個連纏枝牡丹都不認識、閉塞落後的村子,即使再有天賦,又怎麼可能教會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與讓村人聞之色變的猛虎搏鬥勝利的技巧呢?”
無論天賦如何卓越,這都是不可能的,縱使是標榜是天賦派的裘明自己,也在現實和慧網的訓練中吃過不少苦頭。
因此,鐘章曾經接受的教育有問題。
布靈的身子一提一縮,歎了聲氣,靜靜飄近,靠住裘明,說:“學長好像明白。”
裘明不感意外,既然鐘顏對他們也時發牢騷,她又和鐘章合作,想必也在學長跟前發過此言。
“他主動坦白過往經曆,應該對此有過思量。”裘明如此道。
不過,即使推測出鐘章的問題,這也不意味著鐘顏就是清清白白,可能隻是未逢其時罷了。唯一坦坦蕩蕩的,可能就屬宣小腦這人了。
“傻人有傻福。”裘明喃喃念叨。
突然,門板哢噠響動。
他和斜倚的布靈齊齊轉去打量,目睹一隻形似白杏、包著繃帶的小東西飛了進來,正關上門,而後轉身。看到他們,“白杏”露出的兩隻圓鼓鼓的黑眼瞪得更圓了,定在半空,沒有其他舉動。
裘明心緒五味雜陳,把這隻杏仁從頭到尾仔細端詳。比起他記憶裡渾身白布的淒慘,還有被那道奪命的勁氣從中間一斬兩半的慘絕,現在的情狀好上多得多,原本刀劈一樣的傷口,像冒出的土坡,冉冉向上堆,襯得這球上扁下鼓,沒那麼圓了,不對稱,卻恰恰和靈湖中那群魂之精靈像了,像隻真真正正、純淨無垢的魂之精靈。
他靜默地看著,沒說話。
魂球卻在盯了會後嘰嘰叫:醒啦,傻叉。
緊接著,他操著嫩生生的嗓音哼了下,嘴撅老高,一路繞圈滑翔到床邊,順手往裘明後腦勺給一巴掌,再彈到布靈一旁,和黃板貼在一塊。
被一巴掌打醒了,裘明抽抽眼角,開口:“誒,魂球。”
“嘰!”魂球兀地瞪眼,激烈糾正:叫救命恩人球大帥哥!
裘明破功,腦門生煙:“又長又自戀,你羞不羞啊?”
“嘰!”哥實至名歸!
“嗬嗬。”
魂球急眼,撲騰觸手,像隻出生不久的白化雞崽子一樣跳到裘明膝蓋,正當裘明納悶,這球把觸手快速一抖,收勁後猛地放出,一下子突進肚子,把裘明打得噴出一大口氣,捂手咳嗽。
“咳咳……”
聽到不停的咳嗽聲,這球有一瞬懵逼,忽而反應過來,心虛和緊張湧入心頭,便探出觸手,做樣子似地按摩裘明的肚子,結果被一把拍開,他就來勁了,仿佛得到正當理由,堂堂皇皇、坦坦蕩蕩地滾下去,靠住布靈,嘴裡還說著:“布靈,你看,不是哥不體貼,是這二貨不識好球心,對不對,對不對?”
裘明還在咳嗽,無心理他。倒是布靈在禦使和球哥兩者之間瞥來瞥去,最終麵對球哥,堅定地讚成一聲。
魂球感動地擁住黃板,兩小隻再次親密地抱在一起。
等裘明理好呼吸,映入眼裡的就是這糟心的一幕,不顧兩小隻掙紮,他伸出手提溜著,鋪好床被,再把他們放回去,同時坐上床,甩出一道魔力,熄滅了鮫油燈。
“我困了,睡覺。”他說。
魂球從被子的縫裡鑽出,語氣很大,貪心不足:“哥這麼帥氣雄偉的球,要一半床。”
裘明沒好氣地讓出來,不忘奚落:“你才多大,有一尺高麼?”
魂球不理睬,美滋滋地在劃出的一半的床上打滾:“辣雞,你才不懂圈出地盤的必要。有朝一日,哥也要在一望無垠的地盤上馳騁。”
在禦使的白眼中,布靈悄悄地挨著魂球。
“啊,布靈不一樣,”魂球跳起來,指著自己廣闊的地盤,興致高昂,“布靈可以隨意,二貨你注意一點啊。”他又斜眼看向裘明,小觸手揮左揮右,指著界限。
這出反應,裘明已經肯定這球又學了些有的沒的,索性他占地不大,這球也是傷患,就懶得和他計較,蓋上被子,合眼休息。
魂球嘰嘰喳喳片刻,也跟著布靈一起睡了。
黃昏散儘,月輪漂移,清輝透過窗沿,潮氣上升,屋外的海麵騰起陣陣飄而不散的白霧,絲綢一般,萬籟俱寂,屋裡唯有輕淡的呼吸。
軟和的被窩裡有東西挪動,少時鑽出一隻鼓鼓的玩意兒,他睜開黑亮的眼,靠近裘明的睡臉,注視著,探出觸手,抵住眼眶,掀開眼皮,然後再換一隻掀開,兩塊眼皮後都翻著白眼,還有條條細血絲,很不雅觀。須臾,平靜的睡顏也亂了,與眼睛近在咫尺的眉宇也皺成一團。
這玩意兒卻不發一言,把眼皮合了回去,轉而戳到鼻子那裡,慢慢的,感受到恢複平緩規律的呼息。
他不再看了,收回觸手,縮回被窩,一身白毛宛如融入了月與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