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明大概是最後一個從沙穴裡出來的,費了大勁,可憐沒一個人幫他。一遭囫圇貫入白沙,一整個人半桶沙,他懶得抖擻,索性脫去外衣,重沉沉脫衣,輕飄飄和衣,沙子落了一地,邁足走開,定眼環顧。
很好,他果真是最後一個。
他拍撣灰塵,走向其他人。
周磊這廝旁觀全程,兩眼彎彎,笑道:“我們到漠央了,還要走動走動嗎?”
裘明瞥了陶海一眼,道:“不了,我趕時間。接著怎麼走?不會步行吧。”
“陸上也是一樣的,”周磊看向鴟吻,呼道,“叔,麻煩了。”
撒氣後,鴟吻平順了不少,他緩緩看遍周磊外的各人各獸,叮囑道:“要是遇見什麼人,隻準叫我餘龍,明白嗎?”
眾人並無意見,唯有魂球舉起觸手。
鴟吻大方道:“你叫我叔,我喊你哥,咱倆各論各的。”
魂球樂天知足,滿意地收回觸手。
親眼目睹魂球升輩的裘明感覺莫名其妙,你們這麼放任下去,他還怎麼管自己的禦獸?那球不去上天才奇怪吧!
魂球拋給裘明一個嘚瑟的眼神,而後縮在陶海頭頂,全然不屑搭理的高冷姿態。
在裘明的心梗中,鴟吻噴雲吐霧,一甩雲紋華服,登即雲升霧騰,霞光靡靡,靉靆團氣轉旋,領著眾人直衝霄漢,半雲半霧,駕著祥光虹彩,儼然神仙氣象,颯遝穿梭。
一無遁法天賦,二非秘術加持,三離海洋主場,餘龍雖看似逍遙飄逸,待橫過漠央,度過邊界天空,已是夕陽西下,天邊火鏡半遮半露的時候了。
儘管如此,一日數萬裡,仍是裘明為之羨慕的腳程。
抵達靠西的塔蘭山麓,餘龍主動降落,率雲霧盤在地上,倒豆子一樣吐出陶海、裘明、布靈,而後才戀戀不舍放出魂球。
裘明抱回魂球,同這對叔侄道彆。
周磊從霧裡探出身,笑著問道:“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這問題瞬間導致裘明的應激反應,讓他汗毛豎了一瞬,而後他有意無意瞄陶海,佯裝淡定:“大概在學院待個一年半載吧,養傷太久,價值數目合該落後了。”
周磊笑道:“那可惜了,以後你若來獸闕海,一定告知,我好好款待。”
裘明回望塔蘭偌大森木,細想一路體感,有點過意不去,搭話:“你準備去哪?”
“四處走走吧,”周磊笑得更真摯些,“天下俊傑頗多,總得多看看。”
“一路順風。”裘明道。
周磊點頭,斂去滿臉笑意,微微勾起嘴角,認真地說:“你也順利,再見。”
二人就此揮彆。
甫踏上塔蘭山,裘明眼前風景突變,眨眼落在一個岔路口,樹木茂盛,往前是一棟木屋。稍加感應,確認此地確實是塔蘭森林,他才放下提起的心。
差點以為這是個圈套。
他走近,木屋開門,走出個渾身密不透風,幾乎全副武裝的人。
這人迎光打量,露出的雙瞳有刹那似是反射出青藍的微芒,便按照規矩,對裘明一行掃描檢測外加消毒後,準與通行。
在其確認無害並比了手勢後,又是陣天旋地轉,裘明等人重新踏在方才的山麓。
陌生麵孔,新來的植人?裘明想道。
看天色不早,為節省時間,他喚出馬煩,對方淚眼汪汪。
“主上,好久沒見了……”馬煩激動異常,把頭貼在裘明發尖蹭,忽然一激靈,側頭噴了個響鼻。
裘明把馬頭推開,敷衍道:“嗯,走吧。”
他翻身上馬,布靈跟上,唯魂球還飄著,陶海站在一邊,望眼欲穿。
裘明奇怪地瞧他:“你怎麼還不走?”
陶海支支吾吾:“我不想和球哥分開。”說罷,他眼含深情地盯著魂球。
“你想進學院?不可能的,”裘明冷酷戳破他的幻想,“塔蘭秘境各行其道,你進不去。再者你請假多久了,再耽擱,斯敖尤都容不了你。”
雖然語氣不好,但話粗理不粗,陶海情緒低落,靠近魂球,虔誠捧起他,懇求:“球哥,你抽取我的一些精神吧。”
“嘰?”魂球費解。
裘明和布靈目光閃動。
陶海溫聲道:“你可以把那部分煉成魂仆,讓它替你打水洗屋,聽你唱歌,陪你在林子裡頭遊玩,我都同意。”
魂球遲疑,征詢似地看向裘明布靈。
二者都沒反對。
魂球便答應了,抽一絲陶海的精神,沒讓他產生絲毫不適,再注入純粹的魂力,輔以煉化,轉眼就成了條透明迷你的小鯨魚,圍繞白球遊動。
陶海隱含嫉妒,瞪著那條無知無覺的小鯨魚。
魂球虛捧小鯨魚,兩隻圓眼認真看著陶海道:“下次我們再一塊出去。”
陶海恍惚回神,聞言笑了,輕輕頷首,打從鼻腔發出低沉聲:“嗯。”
魂球收起魂仆,敞開兩隻觸手,搖搖。
陶海心領神會,抱過去,拍拍球身,即刻脫離,退一步高舉單手揮彆,另一手抹了眼眶,徑自離去。
魂球目送他漸漸消隱於高大茂密的樹叢中,靜靜轉身,飄到馬煩背上,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