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斕的汙墨從龐大的魔豚體表流淌,似油脂,剛接觸陰暗的水麵時輕巧反彈,這一彈,表麵的張力鬆散了,內裡的汙濁一泄而入,汩汩灌溉黑黝黝的海水,漸漸蔓延一層揮之不去、好似矮人城夜間霓虹燈般的迷離薄彩。
彩色染上了霧,升上了天,一行人儘是汗毛聳立,體感針紮似的。
天上下起了雨,雨滴大體是黑的,卻也包裹了淡淡的油漆的彩色,落到人獸身上,便起一股眩暈,像是冷天被風吹得風寒感冒,虛熱鑽入了鼻孔,穿透肺腑,將人整個攫握。
裘明當機立斷,甩手拋出一支藥劑瓶,成一直線精準丟向周磊,為其所獲。
“水、水隱……海妖藥劑……”
這雨蹊蹺,置身其中,連傳念都收到乾擾。
周磊心領神會,使魔力隔絕黑雨,悶頭喝光。
裘明更節省些,魂球用魂仆稀釋完,需要他們四個均分,為此,他留給自己的藥劑份量更多一些。
喝完藥劑,魂球、布靈和馬煩沒多大變化,倒是濛濛湛藍在裘明周磊二者亮起、收斂,兩人耳畔、指尖和小臂多了片和鰭相仿的部位,皮膚也如淨水衝洗,白皙滑嫩。
魂球倆眼張大,往下麵瞅,頓時見那滿臉橫肉疤痕,但是嫩生生的麵目,嫌棄地叫了一聲。
醜,好醜,誰說一白遮三醜的,底子不行就是不行。
“要你管。”危急關頭,裘明顛腦袋,回懟。
四嬸化作的魔豚不等他們插科打諢,高高抬尾,高高放下,激起千層大浪,堪比高樓大廈,排山倒海湧現,一氣地撲向他們。
交談爭吵即時中止,馬煩扶搖攀升,布靈凍結了浪頂水花,再由裘明定位,魂球隔空打碎,這才免於受烏七八糟的海水的浸染。
他們俯望下方,周磊那邊冒起藍光的屏障,外形薄如蟬翼,實則固若金湯,始終不移不動,刻在原地,便放心了。
“……裘、明,”周磊的呼喚響在裘明腦海,斷斷續續,像極了慧網終端時常信號不良的時候,“我……我,去吸、引注意,和求救,你、有有、辦法牽,製它,它嗎?”
“好。”裘明的傳念較之清晰。
於是,水畫獅縱身,在水上敏捷跳躍,踩一路波紋趨近魔豚,強壯的尾巴鞭子一般橫甩,劈開一道削鐵如泥的水刀,切透魔豚體膚,迸濺石油形貌的血液。
魔豚碩大無比的渾濁眼球登時瞄準叮咬它的蚊子,旋轉身體,海洋一震,天搖地晃,波流抖顫,硬是為魔豚抽出數十條五顏六色的水龍卷,地動山搖地逼向周磊。
“快!”
遙遙的,裘明收到周磊的意念。
他雙目深邃,強行破滅了魔豚周身繁複錯雜的念想,開辟一條魂念上的康莊大道,鎖定了坐標。
馬煩騰躍,不退反進,收斂魔力,振奮膂力,雙翼大張,馱裘明他們破風跨浪,開路領銜,布靈魂球一旁守護,冰凍雨點,退避浪潮,一行人通力合作,搭建了冰砌雪飄的天路,沿其長驅直入,登上了魔豚的頂。
他們長籲一口氣,後方天路散去魔力,粉碎成片片晶瑩剔透的雪花,為驟風席卷,迅速播灑到魔豚體表,令其一個激靈,眼裡的混亂減弱少許。
這種反應自是逃不出裘明他們的法眼。
裘明靈感乍現,和魂球、布靈合計,三者聯手醞釀一團光彩迷離的魔力。馬煩則聽命前進,邁步抵達最前麵的位置。
其後,裘明和兩小隻一齊放手,但見那團魔力爆散,當在魔豚光滑的頭頂披下一簾變化無定的幻幕,其中蘊含著魔豚極為熟悉的氣息。
魔豚突然停止圍剿周磊,揚起笨重的頭顱,一雙黑煙起伏的眼盯緊了幻幕,像一個沉湎回憶、以至失神的人。
裘明和兩小隻意念一變,幻幕裡的熟悉之極的死鬼走遠了,魔豚情不自禁地朝“他”的方向挪動,以便離他更近。
以此類推,幻幕裡的死鬼一直惱人地前行,就是不肯停下。
魔豚生氣,不住用尾巴拍打,打得洪波如山,滾滾翻撲,海中水沸,如老皺紋,鬨得混亂無休無止。
對此,裘明他們有意放緩幻幕的速度,果不其然,見死鬼走得慢了,魔豚沒再暴躁拍尾,乖巧異常地攆著幻幕走,不消多時就遊離原島範圍。
周磊望遠觀著,喃喃自語:“這麼輕鬆啊……”
他座下的水畫獅凝聚淨水梳洗毛發,再搖頭甩乾,煥然一新,接話道:“她還有執念,裘明他們的方法很不錯……”
突然,這頭神俊的獅子一個竄躍,四肢抱住猝不及防的周磊,在海麵翻滾,躲開一條轉瞬即逝的暗痕。
然而下一刻,水麵有塊影子無主自動,裹挾巨力攻獅子側身。
俗話說銅皮鐵骨豆腐腰,水畫獅躲閃不及,應力翻飛,跌落水中,體膚毛失損,懷裡人脫庇,一道人影現,隔絕天海間,但見其人華服珠寶輝煌一身,高大英俊神色迫人,返回不善抬手攥握,怒架周磊淩空絞脖。
周磊痛苦地發一道不成語言的氣聲,使勁掰扯羅伯特鐵焊的手掌,兩腳掙紮著踢踹,可徒勞無功。
羅伯特加重力氣,感受掌心繃得更緊的血肉,以及周磊更猛烈的反抗,終於愜意,舒了氣,轉眼窺向裘明。
裘明也在回視,神情凝重。
“魂球,預備。”他私下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