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砍斷那條濡透了心頭血的臂膀,也無從搦爆產生過背叛意誌的心臟。
因為他還想活。
這是他邁不過的第一道坎。
那廂,宣忠似是忖摸著,不太確定地說:“小逍沒挑明,但他好像並不介意。”
鐘章答:“兩碼事。”
宣忠放棄就這方麵遊說,話鋒一轉:“太陰,暉炅遲早會對上的,你若想報仇,我會全力助你。”
“我會用自己的手段。”
宣忠忽而眼神閃爍:“你要去哪?”
“一個隱秘組織。”
“隱秘組織,”宣忠眼神一厲,雙拳緊握,悶聲低吼:“你知道那些家夥都乾的什麼事嗎!”
“知道。”鐘章不為所動。
宣忠氣得胸膛劇烈起伏,魔力不穩,形成電芒,在身上交替竄流。
鐘章卻主動談道:“羅伯特是一個家族,牽連無辜者為數不小,你們不會允許我殺光他們。”
他目光如炬:“但我恨!”
渴望飲儘仇讎九族的血液,焦渴欲狂,這是第二道坎。
魔力倏忽收斂,宣忠麵色變得極為冷淡,凝視分道揚鑣的此人,第三次發問:“你去哪?”
鐘章對他的反應視若不見,徑自回複:“暉炅以外,遊蕩者相見……我依舊身攜塔蘭教導,辨析一些隱秘,這些無法丟棄,統統會帶去,那個組織無人在乎,但我不確保自己不會利用這些。”
他坦蕩直視宣忠的眼神:“你們該追捕我了,從現在開始,塔蘭的守夜人,執行者,潛伏的開智之類,以及各式生命的屏障,全數出動。”
說著,他腳步生根,立穩下盤,已然做好戰鬥準備,或者說,他從未脫離警備狀態。
宣忠卻是隨意站著,疲憊地合眼,聲音很低:“你走吧。”
鐘章沒動,顯然完全不付與信任。
宣忠換以高聲,仿佛身處高台致以頌詞:“纏枝牡丹雖未能開智,依然是值得塔蘭銘記的烈士,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它仍為交托後背的同伴保駕護航,即便之前無人洞察它的貢獻,無人在意它的沉靜,它仍然時時刻刻為其同道奉以忠誠,壓製暗傷,傳導能量,為我尊重,為我鐫刻,為我塔蘭的生命所紀念和傳承。
“而你,纏枝牡丹的禦使,在你走出這座塔蘭山以前,你仍是塔蘭的英雄。當你跨儘那一步,你將褪去所有大節和道義,下次相見,我將視你為敵。”
話畢,所有暗裡的動靜偃旗息鼓,不複啟動,而宣忠保以默然,灼灼注目。
鐘章同樣得緘默,他動了,然而不是進攻之類的大動作,僅僅望了學院秘境的方位,一瞥佇立的宣忠,當即轉身,違反戰鬥禁忌,將背部暴露在宣忠和森林的麵前,一步一步,下了山路往西,隨著微微晚風,一頭鑽入無儘的黑暗,直至杳無蹤跡。
而宣忠矗立著,在失去對塔蘭山腳的鐘章的感應後,忽而垂頭,浸在月光的陰影裡,嘴角不停地顫,兀地勾起嘴唇,露出兩個酒窩,卻是笑得頹然。
……
隔天一早,裘明習慣在終端瞄兩眼,看餘韻有無突發奇想鬨妖,期間看到什麼,臉色驟變,把腦袋上的照鏡子的魂球撂到一邊,風一般撞出門。
三步並作兩步,茂密的林木花叢一概而過,依照記憶按圖索驥,他來到了鐘章的木屋。
登登跑上去,他打開門閂,闖入房門,推得過猛,合頁不堪重負,吱呀作響。
屋內整齊擺放著床鋪桌椅之類不便隨身攜帶的物件,都露著原樣,光禿禿的,櫃子空空如也,連一點垃圾也沒有。
屬於鐘章的小東西一個不剩,人類的痕跡片甲不留。
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