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小戲子22
聽許敬承將那件事講清楚之後, 唐周便也知道這件事相當嚴峻。他也開始意識到原來曹臨棋這樣忙碌。怪不得他隻要能在他在那公館裡休息片刻,抑或者辦公的時候才能見唐周一麵。
近兩天,大約曹臨棋遇見什麼棘手之事, 或者查案碰到了難處, 便沒有再叫唐周出去了。可唐周又正巧從許敬承那裡聽得了梁暮芸一個線索, 他想要出門去探尋一番。隻是他在這宅院當中,以一個姨娘的身份是不便隨意進出的。
這就讓唐周犯起難來, 時時刻刻都在盼著曹臨棋能夠來找他過去。這兩日許敬承和徐宥初還真是去處理這事去了,也是忙碌得很,讓唐周那原本忙於應付的生活暫且得到一時清閒。
不過得到了一個關於梁暮雲重要信息, 他必須出門一趟,為了想辦法能夠出門, 還真是急得心焦。好在唐周正在想辦法要出門時,曹臨棋總算派人來接他了。
唐周比任何時刻都更為迅速地站起來, 直接就朝門外去。瞌睡了就遞枕頭,唐周對曹臨棋這舉動很滿意, 去見曹臨棋時也就笑臉盈盈了。
至於唐周臉上的笑意是否真切, 隻要不足夠聰慧的人自然能夠瞧得出來。再說曹臨棋這般地位身份, 定然不是什麼簡單愚笨的人,唐周臉上笑容是否真摯,他倒是能夠分辨得出來的。察覺唐周是真的高興, 比先前幾次見麵還高興許多。曹臨棋微有些怔愣, 問他:“今日這麼高興?”
若是還想著攻略的事, 唐周自然要脫口而出說一句是想他。可唐周擔心他們的好感度漲得太快, 此時所說的, 也就是一句:“在那宅院裡憋悶得厲害,正實在受不了, 軍座就將我接了出來。我自然是極為高興的。”
見唐周高興,曹臨棋的臉上也不禁露出幾分柔意。他和唐周說道:“我近日太過忙碌,也沒什麼機會能夠見你。”
唐周知道他在忙些什麼,那樣大的事情,本來就是不可耽誤的。曹臨棋的性格也不像是為了談情說愛,將那麼重要的公事放在一邊的人。唐周很能諒解。
他此時能見唐周,大概是終於能夠休息一下的時分了。眼見此時曹臨棋眉眼之間都橫亙著許多疲倦,眼下也掛著青黑,恐怕這幾日曹臨棋都未睡過覺。
這般勞累,還要在得空的時候,要見唐周一麵。他心裡想唐周想得厲害,擔心自己睡上一覺,又沒時間和唐周見麵了。
唐周隱約也能夠猜測出他的心思,隻想著這曹臨棋看起來性情殘暴粗獷,其實是心思最為細膩柔軟的。隻是不懂得要怎麼照顧人罷了,大概是從未有過什麼願意疼愛之人,就顯得有些笨手笨腳了。
唐周坐下。不知道今日曹臨棋找他過來乾什麼,總不能他這樣疲憊的狀態下還要和他打牌下棋吧?唐周正想著,就見對麵的曹臨棋捏了捏眉心,曹臨棋說道:“今日好不容易閒下來幾個時辰才能見你。今日找你來,也不做其他的事情了。就與你說一說話吧。”
說話?說些什麼?
曹臨棋可不是那種無話不談的碎嘴子,有什麼話可談的?唐周想著這些,見曹臨棋坐過來,他眉眼之間有些嚴肅,他和唐周說道:“現在情況極為不好,啟城大約要有危險了。若你願意和我走,我會儘快帶你離去。”
“什麼意思?”唐周驚詫道。
曹臨棋說道:“這不過是局勢預測。上麵鬨得如此僵,不知還能和平多久,所以啟城的安危難以定奪。”
唐周問他:“你的意思是要打戰了,就在這啟城。”
“不僅是這啟城。是整個原國接下來的日子都不太平。許家在這地方,也隻是一個空架子罷了。他們護不好你,我將你帶回京海,這樣你能少遭遇一些苦難。你可願意與我走?”
曹臨棋沉沉的目光看著唐周。唐周靜默不語,隻是安靜地瞧著曹臨棋。曹臨棋想到了什麼,又說道:“我並不是要讓你當逃兵,也不是要讓你拋棄彆人離去,讓你做著不忠不義之徒。若你——若你不願意——”唐周察覺他神色有異,就問他道:“若是我與你說,我不願意與你過去呢?”
曹臨棋說道:“我就不再過問你的意思。”原以為曹臨棋已然放棄要將他帶離啟城的事情,沒想到接下來曹臨棋繼續說,“我將你敲暈帶上我的車,直接帶你離開啟城。那時候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必須和我走。”
唐周有些驚愣地說出一個字來,也隻是堪堪說了一個:“你——”卻也不知要再說些什麼了。
曹臨棋凝望著唐周的眼,他和唐周說道:“你要明白,正如你所說,你不過是一個在這啟城內飄搖不定、無權無勢的戲子,若是沒有靠山,不過是人人欺你、辱你罷了。我不知你以前受過多少苦難,我心裡疼極了。想著沒有更早之前遇見你。我隻想護著你,亂世即將來臨,也隻有我能護著你了。要不然許家那幾個,沒槍沒兵,怎麼能夠輕易在這世道立足?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定然是要帶你走的。”
雖然這曹臨棋說著這強硬的話語,麵色也是冷酷非常,他那瞧著唐周的眼睛卻依舊是柔軟的。唐周凝望曹臨棋這般的眼神,心裡不禁一動。
他們這樣熱烈真切的情感,又被唐周凝望了。讓唐周感受到了,並且因此而有些觸動。讓他不知所措,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會讓他們會如此愛他。他不過是一個在欺騙他們情感隨時都會離開的攻略者。
他正在這樣想時,忽然之間,他的腦海裡模模糊糊傳來一道聲音。那一道聲說:“沒關係。如果你想,你可以愛我。”
“怎麼了?”
似乎發現唐周的不對勁,對麵的曹臨棋問道。
唐周的腦海裡莫名出現了一道陌生的聲音,這件事唐周當然是不能告訴曹臨棋的。唐周隻是恍神地搖了搖頭。曹臨棋隻當剛才他說的那番話將唐周嚇到了,他便湊近過來,在唐周還在怔神的此刻,曹臨棋就將他擁抱。
他抱著唐周一同安靜地坐在這柔軟的沙發之上。曹臨棋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抱著他。
唐周也沒工夫去看曹臨棋的情況,隻能瘋狂地去呼叫係統。可自從上次係統說它去認真查看到底有沒有問題之後,就再也沒有和係統聯係了。唐周的內心當中,便無端出現了幾分慌張。
終於,唐周聽到了係統的聲音:【怎麼了。】
唐周和係統說:【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係統說。
這個時候的係統,與初次和唐周交流的那個係統幾乎沒有什麼區彆了,雖然依舊是聽不出什麼音色的機械音,但它現在少話冷漠的樣子,就和當時的一樣。
當時正是覺得這個係統太冷漠,唐周刻意在體驗報告裡要求換係統,才換到了那個多話淘氣的係統。唐周隻以為是那個係統忙著去了,總部擔心他聯係不上慌張,先派了原先的係統過來回他的話,沒發覺什麼奇怪之處。
隻是若是那個多話係統,唐周還能發幾句牢騷,現在是這個,唐周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回神過來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被曹臨棋抱在懷裡,抬起眼來看,瞧見曹臨棋不知何時閉上眼睛,就這樣抱著他沉沉睡去了。看來還真是異常疲憊,隻是安靜這樣一會兒,就睡去了。
唐周被他這樣抱著,也不好動彈。本來想就這樣安靜待一會兒,卻又想起梁暮雲的事情,想要早點從曹臨棋這裡出去,去乾自己的事情才好。
唐周安靜陪他躺了一會兒,剛動彈了一下,就瞧見曹臨棋驟然一下睜開眼睛來,一雙眼睛當中充溢危險的寒芒,直讓人看一眼便覺心驚膽戰。卻又在看清唐周的那一個瞬間,他那眼裡的寒光才徹底消弭。
於是就可知曹臨這人到底有多麼警惕,要不是看清是唐周,恐怕下一秒他就會掏出槍來直接打爆唐周的腦袋。曹臨棋鬆了一口氣一般,全身的肌肉放鬆下來,他的手摸了摸唐周的後腦,似乎在撫慰被嚇到的唐周。
他輕聲和唐周說:“剛才我睡著了。”
瞧著他眼裡明顯的紅血絲,唐周忍不住說道:“軍座,你若是困了,就好好去休息吧。下次你若是想見我,我自然會過來的 。”
在曹臨棋的臉上,又難得看見了他這般柔和的笑容。他輕聲答應了一聲:“嗯。你陪我睡一會兒。”
唐周有些為難地說道:“可是——”
“可是什麼?”
“我許久都未出來了,若是軍座送我回去,定然又要回去那宅院當中了。我想——”
唐周並未將下麵的話說清楚,曹臨棋卻先說了:“好。”他說,“你想去哪裡都可以,你想回去的時候,再讓我的屬下送你回去。”
見他答應得這樣快,唐周不禁也高興起來,笑著和曹臨棋說:“謝謝軍座。”
這話簡單地談完了,唐周的腦袋被曹臨棋輕輕攬著,讓他靠在曹臨棋的胸膛上。隔著一身軍裝,唐周在這寂靜當中還是能聽聞曹臨棋平穩的心跳,聽見的心跳聲一下下沉穩而又平和。他的心緒,似乎跟隨著曹臨棋的心跳之聲緩慢地平穩下來了。
唐周陪曹臨棋睡了一會兒,唐周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從曹臨棋的懷裡起來,這時候曹臨棋又醒了。不過這次大概真的記得他懷裡的到底是誰,便沒有像剛才那樣了。隻是微微睜了眼睛瞧著唐周,他的手輕輕勾著唐周的手指。
唐周第一次見他這副模樣。他躺在那裡,睡眼惺忪地瞧著他,不舍地用手指勾著他的手指。像是在撒嬌一樣。
唐周覺得這一幕極為可愛,心裡也驟然柔軟,輕輕晃了晃他的手,唐周和他說:“我還會過來的。”這樣曹臨棋才將那勾著他的手指鬆開,閉上眼睛又重新睡去。
唐周轉身出去之時,聽到那一直接送他的人笑著問他:“明舒先生,怎麼今日笑得如此高興?”
唐周才知曉,他竟然是一直笑著出來的。
第342章 小戲子23
在這些世界裡, 唐周有的時候時常會感受到這種愜意與情感,這會讓唐周不禁心中有所觸動。剛才那一刻也是這樣的。
唐周不會否認自己內心當中的觸動,除卻在心裡感慨之外, 也不會像之前那樣刻意去忽視。卻也不那麼重視了。人的情感本身就是複雜的, 他沒有辦法去參透, 也就隻能在那情緒湧上來的那個瞬間,儘量讓自己還能夠保持冷靜。
他又想起那樣的聲音。他說——等我。
——我要找到你。
——我愛你周周。
——不要再離開我了。
唐周也不是沒有感受到那濃烈深厚的愛, 也不是不為那樣的情感心動,但是他始終要出去。他知道他要從這個遊戲世界裡出去的。他不會因為遊戲裡的情感而放棄他在外麵的身軀與家人。
即便他有的時候,真的是開始喜歡他們的。特彆是那第一個讓他真切心動的人——安格斯。好像自從對安格斯心動之後, 他的心也沒有之前那般堅定,始終能夠保持不受影響的狀態。所以他也才會如此急切地, 想著辦法要從遊戲世界裡出去。
他希望這最後一個世界了。這樣他就不會再對這些人——或者說隻是一抹遊戲數據而心動。唐周認為,即使他們多麼真實, 他們始終還是一抹遊戲數據,是根本就不會存在的。所以他不會這樣糊塗地將所有的情感付諸這虛妄之上。
他要早一點找到梁暮雲, 憑借這個世界每個攻略目標那麼高的好感基礎, 最後努力一把, 無論會發生意外,他也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從這個世界出去。於是唐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從曹臨棋那裡出來之後, 直接就朝他的目標地點去了。
這是許敬承憑靠自己的情報網探查到的關於梁暮芸的一條線索。在梁暮芸失蹤之前, 她總是會來到一家唱片販賣店。雖然沒有人知道梁暮芸去乾什麼, 但這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線索。
所以唐周希望自己能夠親自來這裡探查一番。
唐周讓曹臨棋的人將車停到街道的另外一側, 他不想讓這個人準確地知道他去乾什麼。唐周便和他說道:“你不用一直跟著我。我過去一趟, 很快就過來。”這人挺聽話的,聽了唐周的話之後, 也沒有問唐周去乾什麼,隻是點了點頭,就真的待在這裡。
唐周見他沒有跟隨過來,唐周心裡鬆了一口氣。看來曹臨棋還是信任他的,要不然按照曹臨棋的性子,他應該會叫那人無論如何都要跟著唐周。若是那樣,唐周行動倒還是困難一些。沒想到曹臨棋並未過分懷疑他。
唐周想著這個,走進這一家唱片店。
唱片機與唱片是西洋玩意,這東西很快就風靡原國,唱片店在各大地方都會佇立,也會有不少的客人光顧。唐周一走進去,便見了裡麵還是有不少客人在挑選唱片機。這一店鋪當中播放著輕緩的音樂聲,還真是悅耳動聽。唐周剛走進去,一個年輕男性走過來。
他笑著問唐周道:“你好,先生,你需要什麼幫助?”
唐周不動聲色打量著這人。見這人極為年輕、笑容滿麵,也看不出什麼特彆來。唐周便說了一句:“我隨便看看。”這人便笑著“噯”了一聲,沒有一直站在唐周跟前了。
唐周也就真的在這唱片店裡隨意轉悠著。他以為梁暮芸來這裡,應當會有什麼獨特的印記或者符號,仔細回憶資料裡有關梁暮芸的一切,這店鋪當中的每一處也瞧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唐周隻得放棄自己找線索這一方式,便又轉悠著回到那個年輕人跟前了。
唐周的目光假意悠閒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很快就察覺唐周的目光了,又笑著上前來問道:“先生,是需要什麼幫助嗎?”
唐周試探著說道:“我一看這裡麵的,都是一些西洋音樂和歌曲,有沒有我們國內的音樂?”
這年輕人說道:“有的。之前那位炙手可熱的歌星樊蓉小姐的歌聲是相當美妙的,她的歌聲被製作成了唱片。銷量還不少呢。還有前段時間——”
唐周有些為難地說道:“不過我想聽的,是戲曲。我們原國的戲曲。可有刻著戲曲的唱片?”
唐周這話問出來,這人倒是愣住了,有些窘迫地說道:“先生,唱片都是刻著一些西洋音樂,再不濟就是一些歌星的歌聲,哪裡有過什麼戲曲呢?先生若是喜歡聽,去戲園子裡聽就是了。那戲園子,一直開著呢,你從這裡出門去,左轉——”
唐周又說道:“可是我平日裡出不了門,也不能將戲班子請到家裡來,便想找一點戲曲唱片聽一聽。真的沒有嗎?”
這年輕人此時有點為難了,說道:“真沒有,先生。”
外頭走進來一個人,見到這年輕人如此為難的表情,上來問了一句:“這是怎麼了?”
這人將剛才唐周的訴求說了一遍。這人將目光落在唐周的身上。唐周聽到他說:“我們這裡沒有戲曲的唱片,你去彆家看看吧。”
進來的這人是一個看不出年齡的中年男子,很有一種儒雅獨特的味道,他看向唐周的眼睛也極為沉靜,讓唐周隱約感知到一種奇妙之感。於是唐周在他的注視下,又再將剛才的話說了一遍:“我想找一張關於戲曲的唱片。”
這樣,唐周才從這人的臉上看見一絲笑意。他這抹笑意很淺淡,如果不是唐周一直在觀察著他,恐怕很難看見他臉上這抹笑容。
他對唐周說道:“你跟我來吧。”隨後他帶領著唐周往這屋裡的另外一扇門進去。唐周心裡有些警惕,但想到這是來之不易的線索,也便跟隨著過去了。
從這扇門推開,唐周以為這後麵會是倉庫,但是沒想到從這門推開之後,會是一條狹窄的小道,順著這條狹窄的小道走過去之後,就又能夠看見一座小木屋坐落在眼前。唐周看著那一座極為隱蔽的小木屋,察覺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梁暮雲的秘密——
眼前這個中年男子將門打開之後,唐周看見在這裡麵坐著四五個人。看見這個中年男子進來,他們便極為緊張,想要上前來急切地說些什麼,但看見他身後的唐周後,他們又立即退回去,什麼也不說了。
唐周聽見眼前這個中年男子說道:“不用擔心,他是我們的人。他和梁老師有關係。”
聽到這個稱呼,他們似乎很激動。當即就有人驚詫地說了一聲:“梁老師?!有梁老師的消息了?”在唐周跟前站著的這中年人微微側身,唐周才看清在屋子裡的。
一些看起來很年輕,穿著學生服,看來是啟城大學的學生。而其餘的人穿著樸素長衫,身上那股學識之氣讓唐周猜測,他們是老師。這些人是老師和學生,那麼他們到底和梁暮芸到底有什麼關係,唐周暫且還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將他們之間的事情告訴唐周,還要看唐周接下來的表演是否能夠完美無缺,讓他們不看出破綻來。
不過唐周本來和梁暮芸之間也不是什麼敵對關係,雖然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但裝作高深莫測,應該還是能夠聽到一些消息的。比如剛才唐周就知道,他們也在找梁暮芸。
他們邀請唐周進入這個隱蔽的小屋子裡去,唐周屁股還沒坐熱,就聽到外麵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隨後有一個青年學生急匆匆地從外麵進來。他說道:“完蛋了,現在有極為緊急的情況發生。我們快離開這裡。”
大約是跑著過來的,說話都說不順,隻能先說這樣的幾句話。在一個人的催促下,那個人才說道:“空、空襲——是空襲來了!快走!”他這樣喊了一聲,在這裡所有人都大駭。
他話音剛落,似乎在很遠的地方傳來隆隆的轟炸聲響,伴隨著那從遠處飄來的硝煙味道,直衝入的心間裡去。所有人都站起來,其中有一人正著急地翻找什麼,他將那東西翻找出來之後,塞到唐周的手裡。
他和唐周說道:“你帶著這唱片離開,我們想辦法再彙合。你一定要小心保護這唱片。你是梁老師找來的人,你一定知道這東西到底多麼重要。千萬不能丟失,也不能損壞。你快從那邊走,從那邊走能夠很快到外麵去,你知道防空洞在哪裡吧?你就去最近的那個防空洞,你就會沒事的。”他拉著唐周急切地說著這些,唐周看見其餘人在著急地整理文件和資料。這裡已經亂作了一團。
“老師,這個還要嗎?”
“這麼重要的名單不要,你以後還能夠找到那些人嗎?!”
“這個也不能丟。”
“老師,這些帶不走,隻能燒了。”
“燒了,這些都燒了。帶不走。”
唐周微微怔神的片刻,就被這個與他囑咐話語的人推了這小門。唐周隻聽到那個人和唐周說了一句:“保護好唱片。”身後的門關了起來,唐周驟然聽聞巨大的爆炸聲響。
唐周抬起頭來,看見在這原本碧藍無瑕的啟城天空之上已然全是轟炸機,煙霧鋪滿了天際。人們恐慌的驚叫與逃跑的聲響充斥耳郭。硝煙與血腥的味道也裹挾而來。孩子的哭聲響徹這片天地。這所有的一切都在明晃晃地預示著——亂世降臨了。
第343章 小戲子24
關於這些世界的資料, 係統大多數給的還是人物設定的資料,他平常需要記住的,也隻有那些了。最多會有一點世界背景。
唐周隱約知曉, 這個國家在革命期也經曆過一次戰爭, 那時便是時常有空襲, 就修建了很多的防空洞。此時空襲再一次來臨,大家其實很快就能夠找到防空洞的位置。
然而對於這個才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 滿眼都是任務,甚至所得的世界資料背景並不詳細的唐周來說——他真的很想重新回去將唱片還給他們。因為他確實找不到最近的防空洞在哪,更何況如此重要的東西在他手上, 更是讓他心裡無端地緊張。
不過唐周瞧著周圍的人們都往同一個方向而去,他也朝向他們的方向跟去, 這樣或許能夠跟隨他們找到防空洞進行暫避。
是能夠聽聞巨大的聲響從天際翻湧而來,機翼的翁鳴震耳欲聾, 又是一陣轟響與搖晃。一枚彈藥被投擲下來了。伴隨著爆炸之聲,頃刻間一座建築便毀於一旦。一個抱著孩子的女性, 也因為這地動山搖而摔倒地上。
革命結束後才出生的孩子沒有經曆過之前的空襲與戰爭時代, 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唐周將唱片牢牢地抓在手裡, 伸手去將那孩子扶起來,那個女性也趕緊站起來。
她立即抱起自己的孩子,她摔得臉上沾染了一些臟汙, 她急切地和唐周說道:“先生, 謝謝你。我們快走吧。我們躲到防空洞裡去。”
她重新抱著孩子, 這一次有這位女性在前麵引路, 唐周最起碼不像剛才那般不知所措了, 他跟隨這個女性一路逃竄而去。他心裡已然湧上了驚懼。整個啟城已經遭受轟炸,這種從未經曆過的事情發生在他眼前, 死神近乎都是擦著每一個人的肩膀而過,讓唐周的心裡升起了恐慌和害怕。
他聽到飛機的聲音從頭上掠過,他轉頭看了一眼,看見昔日喧囂繁華的啟城街衢,在短暫的時間內近乎成為一片廢墟。有人也朝這邊跑過來。可是一枚炸彈從天空降落下來,正穩穩落在那個人的身上。
唐周眼前驟然一片火紅之色,伴隨著劇烈的熱意,還有爆炸之後的餘震與攻擊,唐周被炸得往前摔去。他隻覺得自己的半個胳膊好像有鮮血流淌出來,他不覺得疼——大概是係統減弱了他的痛感的原因。
不過血液從軀體裡流淌出來的感覺太過清晰,他被這一炸炸得也讓他沒能夠立即從地上起來。這時候,那個女性跑回來,抓住唐周沒受傷的手臂,她說道:“沒事,先生,快起來。”
那個之前被唐周扶起來的孩子在母親的懷裡,也說:“哥哥,哥哥加油,快起來。”
唐周努力從地上爬了起來,被這個女性扶著沒受傷的這隻手臂,被她帶著急速地跑去防空洞裡去。唐周不再敢看一眼這周圍所有的景象。人類殘碎的軀體遺落在誠實的廢墟裡,巨大的死亡與絕望籠罩了啟城。
唐周咬著牙,隻感覺鮮血流淌下來,將自己的袖子全都濡濕了。不知道剛才那一摔,或者那一炸,將他的手怎麼樣,還是將他手中的唱片怎麼樣。他隻知道被這個女性扶著走進防空洞裡,這裡麵漆黑一片,隻聽見虛弱的、小心翼翼的各種呼吸聲,以及人們小聲的啜泣聲響。還能夠嗅聞到就是血腥之氣,大概在這裡的不少人,也像唐周一樣受傷了。暫時來到防空洞裡,也就隻能聽聞外麵不斷絕的轟炸聲了,這裡麵幾乎沒有人說話,唐周聽到那個女性和他說:“先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這裡有昏黑,唐周隻看見自己的左手臂已經被鮮血浸透,也不能完全看到自己的傷勢如何。也感覺不到疼痛,就更不知他是怎麼樣了。
好像這種比較劇烈的疼痛,係統都默認將他的疼痛值降到最低或者幾乎沒有,他就什麼也感覺不到,要不是感覺到鮮血順著手臂流淌下來,滴落在地麵上,唐周還感受不到自己受傷了。
於是唐周隻能在此時說了一句:“我——我應該沒事——”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這樣流了一路的血,也有些因為如此失血而顯得過於虛弱了。
他說出來的這句話,便極為虛弱無力,卻又因為這裡麵沒有人說話,他這聲音還是被所有人都聽聞了。這時候,唐周感覺到有人輕輕覆蓋了他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膀。
唐周轉頭過去,在昏黑裡,瞧見有一雙即使在這漆黑當中也依舊極為明亮的眼睛。唐周的記憶裡,隻有一個人有這樣的眼睛。
果然,唐周聽到了鄔桐的聲音,他說:“怎麼了?”
唐周還沒說話,鄔桐另外一隻手已然觸摸到唐周那濕淋淋的、被鮮血浸濕的衣袖了。更何況隻要站在唐周身邊,就能夠嗅聞到他身上如此濃烈的血腥味,就也知曉唐周是受傷了。
可又實在漆黑,什麼都看不清。
而這時,因為這防空洞是革命時期建立的,之前這些防空洞都有專人管理,和平了一段時間後這些管理人便開始偷懶,也不怎麼來管理了。於是能夠瞧見這裡麵已經落上來不少的灰塵,連能夠應急用的東西都很稀少。有人翻找了許久,找到了一支蠟燭,頓時間,那人問了一聲:“誰有火柴?”
有人應了一聲:“這裡有。”於是這漆黑的地界總算見了一些光明。
這樣一瞧,這防空洞當中已經有著不少人,他們的臉上與身上都是臟汙與血跡。不過比起唐周已經完全鮮血淋淋的手臂來,他們還好很多。那人大約也是一眼就瞧見了唐周的狀況,上前幾步來,那燭光籠罩之下,唐周也看清自己的手臂是怎麼回事。
抬是抬不起來了,他雖然感覺不到疼痛,隻是覺得那裡沒有什麼力氣,像是一塊爛掉的肉一樣不屬於自己,難以控製一般,軟軟地垂在自己的身側。
唐周也隻是瞧了一眼自己的傷口,第二眼就是去看那隻手攥著的唱片。即便他這隻手,看起來傷得如此可怕,那唱片不知怎麼的,還是被唐周緊緊攥在手中。唱片被他們用東西包裹得很好,唐周剛才那麼一摔,好像也沒出現什麼意外,這才讓唐周心裡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那舉著蠟燭的人說道:“要儘快止血。”他對唐周說:“我去找找這裡麵有沒有醫療用品。”
看見唐周的手傷得這麼嚴重,一個年輕女孩兒站了出來,她身上穿著學生製服,她說:“我是醫學生,我來看看。不過就算這裡能夠找到醫療用品,恐怕也不能用,這裡沒有人管理,東西上都有很多細菌,容易造成感染。”
唐周倒也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了。
他緊張著手裡的唱片是否完好,此時換了一隻手拿過那唱片牢牢攥著。感覺唱片沒出什麼事,唐周又想起推自己出來的那個年輕學生。
他用那種嚴肅而又決然表情看著唐周,囑咐他一定要保護好這一張唱片。好似也不知下一次,他們還能不能夠見麵。在這亂世當中,生死不由己,在危急關頭,他們並沒有立即逃去,而是處理他們的機密文件。
在那一個瞬間,唐周隻覺得一個重擔壓在自己的身上。他也開始意識到,梁暮芸的身份絕對不簡單,這一張唱片也足夠不簡單。不知這一張小小的唱片終究要承載多少人的性命才能夠出現在唐周的手裡,於是唐周就無論如何,也不會將這唱片棄之不顧了。
方才他看了唱片完好,心裡繃著的那根弦突然放下,支撐他軀體的主要的根源也隨之掉落,唐周便也撐不住這樣的失血情況,他隻覺頭昏腦脹,身邊人說些什麼也聽不清楚了。
他要暈倒之際,有一個人撈住了他。那人顧忌著他的肩膀,沒有觸碰他受傷之處。
唐周覺得有好多人在圍著自己。他們走都上前來想辦法給唐周處理傷口,周圍有些吵吵嚷嚷的,唐周皺了皺眉,當即聽到靠著的這個人說了一聲:“人群疏散一些。”聽到他的聲音,唐周才知道原來他靠著的人是鄔桐。
這樣唐周才感覺周圍的空氣好一些了。
有人解開了他長衫的盤扣,去微微掀開查看唐周的傷口。唐周還是不覺得疼,隻是感覺肉與衣料黏在一起被撕開的感覺讓他覺得難受。好像在清晰感受自己的皮肉被撕開一般。
唐周便又狠狠皺了眉。那給唐周查看傷口的人,好像就是那個醫學生,她輕柔的聲音說:“很疼嗎?”唐周沒有答話,一隻手遞到了唐周的唇邊。鄔桐和他說:“疼就咬我。”
唐周其實一點都不疼,就是有點難受而已。唐周也沒力氣爭辯,也沒力氣睜開眼去看周圍的情況,就靠在鄔桐的懷裡小心翼翼地呼吸著。
於是在防空洞的所有人,就能夠瞧見在那朦朧燭光的照射下,那青年靠在一個男人的懷裡,他的左臂已然被鮮血浸濕,微微解開的衣襟展露出他的鎖骨和胸膛,燭光昏黃,覆蓋在他白玉般的肌膚上,讓他的肌膚泛著一種美麗的光色。
他仰著頭靠在那人的肩上,脖頸也延伸成為一種美麗的弧度。臉頰與鎖骨沾染的血色,成為在這一片美玉之上的詭麗豔絕的點綴。蒼白的麵容清雋而又昳美。他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卻不得不讓人感歎,眼前的一幕,是一種在血色浸潤中驚心動魄的美。
第344章 小戲子25
雖然唐周感覺不到疼痛, 卻也越來越虛弱無力了。他知曉這些人在給他儘力處理傷口,外麵的轟炸聲依舊不停歇,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能夠徹底結束, 於是也就隻能這樣匆匆給唐周處理一下傷口了。
唐周靠在鄔桐的懷裡, 也正是因為感覺不到疼痛一聲不吭, 隻是緊緊皺眉。那傷口一看就知猙獰,彆的人都有些緊張地瞧著這場麵, 見他如此忍耐的模樣,心裡更是敬佩他,也不禁對這長相昳麗的青年心生愛憐。
大約是失血過多致使, 唐周覺得自己有些冷了,渾身都開始冰涼得厲害。他隱約聽見那醫學生和他說:“這樣的傷口隻能去醫院裡處理, 萬幸現在血已經止住了。隻要——”後麵的,唐周是真的聽不清晰了。他靠在梧桐的懷裡, 閉著眼睛,就這樣無知無覺地昏睡過去。
他的體溫有些低, 鄔桐自然知曉。好在最近天氣涼一些, 鄔桐身上還穿著一件外衫, 他將這件外衫脫下來蓋在唐周的身上,讓唐周靠著他也更舒服。
這樣才發覺唐周的手中依舊緊緊拿著那個東西,雖然包裹得嚴實看不出什麼, 想著這樣唐周可能會不舒服, 想要幫他拿著, 卻發現即便是昏迷過去, 唐周也將那東西攥得死緊, 這般鄔桐就知曉這東西於唐周來說就多麼重要了。
他不再去拿他的東西,就是調整了自己的位置, 讓唐周舒服地靠在他懷裡。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現在所有人除了等待空襲結束,也不能做些什麼了。
其他人都坐在防空洞的地上,開始沉默地繼續等待著。外麵的轟炸聲響依舊不絕於耳,然而這裡麵所有人都陷入不約而同的沉默。如果年歲比較大的人,他們應該還記得上一次遭遇空襲是怎樣的,於是這種沉默當中便具備無言的悲戚色調。
鄔桐感覺到懷裡的人往他懷裡鑽了一些,大概是覺得冷。鄔桐去查看他的狀態,擔心他會碰到自己受傷的肩膀跟隨著調整位置。唐周的臉上還是飛濺了幾抹血色。鄔桐伸手過去,即將觸摸著一張俊雅的麵孔。微微停頓,最終還是伸手嘗試著去擦拭了他的臉,要將那幾滴豔麗的血跡撫摸而去。
他靠在鄔桐的懷裡,除了昏迷過去之外,也就真的感受不到什麼了。直到他微微有些意識睜開眼睛時,發現他被人抱在懷裡。
能嗅聞到的充溢在鼻尖的硝煙味道還有聽聞耳邊哭喊之聲,以及感受那拂麵而來帶著戰火未歇的風,讓唐周知道原來那一場空襲已經結束,他們已然從那防空洞裡出來了。
唐周費勁地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原本美麗的啟城已經被轟炸成為一片廢墟。所有的建築近乎全部坍塌,滿地的碎片以及荒蕪,可想那一場空襲到底維持了多久。看樣子是想要將整個啟城徹底夷為平地。
竟然是這樣殘暴,將啟城轟炸成如此模樣。
如果那樣殘暴的敵人進犯原國,可想整個國家的人民會遭受如何的劫難。唐周又努力去睜眼去瞧,辨彆出來鄔桐正在帶著他去往啟城醫院所在的地方。
啟城隻有那幾家醫院,即便鄔桐將整個啟城跑過來,那些也全部變成了平地。若是沒有轟炸得如此厲害,大約還能夠在廢墟裡尋找一些醫療用品暫時進行治療,可這啟城已然變成這副模樣,醫院、學校、住房無一幸免,在這街上茫然走動的人,也大概是那些知道防空洞在哪,也來得及跑進防空洞的人還在幸存了。
唐周察覺到,如果自己的傷口不儘快處理,那麼他就會在這極為惡劣的環境中死去。那麼就意味著他這個世界要從頭再來。
其實這也沒什麼,甚至已經探過這個世界之後,唐周未卜先知了很多事情,他就能節省很多時間去完成任務。於是對於死亡的恐慌也就不那麼明顯了。
然而鄔桐抱著唐周,依舊在尋找任何一個能夠幫助唐周的方式。唐周的腦袋微靠在鄔桐的胸膛,聽聞到鄔桐那因為奔跑而劇烈跳動的聲音,也感受到鄔桐不斷起伏的胸膛。
唐周也聽到鄔桐的聲音和他說:“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一定有辦法的。”
唐周和他說道:“沒關係——沒關係——就算沒有辦法——就讓我——”
鄔桐似乎知道唐周要說什麼,他搶先說道:“不。不,不會的。”他說著這句,唐周從他的聲音裡聽到他極致的慌亂與驚懼。在這個悶葫蘆的臉上出現如此明顯的情感動蕩,到底是一件新奇的事。
然而在其中,唐周也察覺到鄔桐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熟稔。下一秒,唐周聽到鄔桐說:“這一次,不會讓你死了。無論怎麼樣,如果你依舊死去,我會——我會——”
他急切地說不出話來,他卻繼續說,“我明明好不容易,又找到你——”
唐周聽到了心靈最為深處之地最大的震顫。這讓他即刻就呆愣住了。甚至都聽聞不到鄔桐還在胡亂地說著些什麼。
他的腦海裡隻反複回想剛才鄔桐說的那句話。還有一直存在於記憶深處的,跟隨唐周而來的——“我要找到你”這樣的話。
那聲音雖然聽不清到底是誰的,似乎混雜著所有人的聲音,卻在此時好像與鄔桐的聲音完全重合起來。唐周察覺到一件事——他意識到一件事——他也開始明白,為什麼鄔桐的好感度,抑或者所有攻略目標的好感度起始值會這樣高。
原來——
原來他們都是同樣的嗎?
他們是共同的一組數據,所以擁有著前幾個世界與他的記憶嗎?
仔細想想,好像即便他們是遊戲裡的攻略目標,他們的根源就是同樣的一組數據,隻是在其根本上進行了區彆而已。這一組數據上承載過多,就會融於數據當中,讓數據真的生出人類情感來,並且擁有了記憶並且伴隨著數據的覺醒。
所以他們都擁有和唐周相關的那些經曆。怪不得那聲音一直伴隨著他,那聲音一遍遍祈求著不要拋下他。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唐周偶然聽到鄔桐的這句話,又想起之前許敬承說過的一些奇怪的話,還有許宥初的。就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了。
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這個世界的這幾抹被分割出來的數據,是知曉他們為同根源的,還是僅僅隻是擁有和唐周相關的記憶而已。唐周也就在這意識又再一次逐漸消隱過程中開始思考起來了。
不久之後,他開始伴隨著這思考,又重新進入了昏迷,甚至都忘了和係統討論自己的這個猜想。唐周再一次從昏迷醒來,他先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
不過他努力感受著,覺得自己的心臟在進行微弱地跳動,他也就知曉自己還活著了。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沒什麼光亮。不過據他昏迷前所見到的那啟城,就知曉這啟城也沒有什麼幸免之地了,也就更不知道這地方是哪。
唐周才睜開眼看了看昏黑,就有人上前來問唐周:“要喝水嗎?”
唐周想要張口說話,覺得自己的喉間實在是乾澀得厲害,就隻能先點了點頭。當即有人上前來,扶著唐周的脖頸,讓唐周喝下這一杯在這境地裡也比較難得的溫水。
唐周這才感覺咽喉舒服一些,定睛一看,給自己喂水的人是鄔桐。即便視線昏黑,卻也能夠瞧見鄔桐這明亮的雙眼。唐周問他:“我睡了多久。”
“三天。”
聽到鄔桐這般說,唐周心裡一駭,沒想到他竟然睡了三天。他想要坐起來,鄔桐察覺到他的意圖,讓唐周坐起來。唐周這才發覺自己的上身沒穿衣服。大約是為了包紮他的肩膀和處理傷口。他剛坐起來,鄔桐就在唐周的肩上披了衣服。
唐周恍然又察覺一件事,趕忙去看他的右手,他右手上一直緊緊攥著的東西不見了。鄔桐應該是看唐周神色如此緊張,他立即與唐周說道:“為了方便,我將你的東西拿走了。不過我知曉那東西於你來說有多重要,於是我便將那東西好好保管著。”
這樣說著,他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什麼東西來,唐周定睛一看,看見那正是他之前拿著的唱片。鄔桐遞過來,他說:“你瞧,一點損傷都沒有。”唐周的心裡才鬆了一口氣。
鄔桐將唱片遞還給唐周,從另外一側端了食物來。鄔桐輕聲說:“你傷得嚴重,之前根本喂不下東西。你趕緊先吃上兩口。”
鄔桐這般說完,唐周確實察覺到自己的腹中實在空得難受。但似乎也是吃過一些的,要不然他不吃不喝三天,恐怕早就死了。鄔桐將那粥吹了吹,給唐周喂過來。
唐周手傷不方便,自然也隻能先被喂著。他低頭過去,將那遞過來的粥喝了。又見鄔桐重新去舀,唐周吃了兩口,覺得自己力氣恢複不少了。就問鄔桐道:“外麵,怎麼樣了。”
鄔桐抬起頭來,搖了搖頭,隻說:“幾乎炸沒了。死了很多人。”
他將這一勺粥又遞過來。唐周低頭過去喝了,又問鄔桐:“許家呢?許家怎麼樣了?”
鄔桐說:“也沒了。不知人去了哪裡。”
唐周的心裡湧起一股悵惘。
即便知曉這隻是一個遊戲世界,但這裡麵的每一個人物都如此生動鮮活。唐周還能夠記得所有人溫柔而又開心的笑顏。他所記得的那些人、接觸的那些人,不知能夠在這空襲當中活下來多少。還有戲園子裡的那些。唐周的心裡就控製不住染上悲切了。
唐周沉默下來,臉上的神態也不遮掩,鄔桐自然是知曉唐周在神傷些什麼。他什麼都不說,隻是依舊沉默細心地照顧著唐周。唐周心神惆悵地吃了幾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為了氣氛不像剛才那樣凝重,他就閒聊般地又問道:“我竟然沒有感覺特彆餓。我之前是怎麼吃東西的?”
鄔桐看了唐周一眼,不知為何忽然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我喂你吃的。”
唐周察覺他語氣奇怪,抬頭去看鄔桐。即使這地方光線不足,唐周也看到了鄔桐那通紅的耳朵。鄔桐說:“先生一直昏迷不醒,也喂不進東西去。我隻能冒昧地用嘴進行哺喂。”
第345章 小戲子26
不過是為了讓他吃下東西不死而已, 唐周倒也不覺得有什麼。隻是瞧著這鄔桐的更是羞赧,甚至羞赧得已然去躲避唐周的目光去了。唐周雖有疑惑,但也隻認為鄔桐第一次與人這般親密所以如此害羞而已。依舊沒當回事。
他哪裡知道, 鄔桐不敢瞧他, 是因為鄔桐心虛。若是真的隻是因為要給唐周喂食, 不做其他舉動,倒也沒有什麼好苛責的, 主要是——
當時東西實在是喂不進。唐周已然陷入完整的昏迷,再這般喂也不過是從唇齒間又流淌出來罷了。鄔桐隻得又將唐周下頜處流淌的水擦拭了。
仔細算算唐周到底有多長時間沒吃東西,到底是有些讓他急切了。不知要怎麼辦。傻愣愣坐了半晌, 凝望著唐周那被粥水沾染得濕漉漉的唇瓣,鄔桐才拿起那碗粥來, 小小地含了一口,隨後俯身過去, 將唇瓣遞過去。
用舌尖撬開唐周的唇瓣,將這一口糧食渡過去, 手指輕輕順著唐周的咽喉, 擔心他被嗆著。這樣才將這一口成功吃下去。這般喂了幾次, 始終見效,若隻是如此一直這般下去,鄔桐倒也真的沒什麼好心虛的。
隻是被喂了幾口的唐周大約有了一些意識, 生出了一些渴望糧食飽腹的本能, 後麵幾口, 便是唐周迷迷糊糊地開始動起舌頭來, 將那糧食吞入腹中去。
本來到這裡, 就知曉唐周能吃下東西了,隻需用勺子喂到他嘴裡便可。可是鄔桐卻也怎麼都舍不得離去。因為他還以為鄔桐的嘴裡還有呢, 便迷糊著用舌頭在鄔桐的嘴裡掃蕩了一圈。
唐周傷得嚴重,吃不了什麼葷腥,這一碗素粥隻放了一些糖,還帶著溫度,於兩個人的口腔當中,所感受到的就是又甜又軟的觸感。本來那又甜又軟的是那口粥,那口粥被唐周吞進去了,這又甜又軟的,自然就是唐周的舌了。
怪不得叫唐周,就是如糖粥一般又甜又軟,簡直讓人不忍心離去。
即便知道這事不對,也不想抽身離去,任由唐周在昏睡間這般迷糊地舔著他的口腔。大概是覺得實在沒有東西能夠飽腹了,唐周的舌又收了回去。這般鄔桐才起身,又迫不及待含了一口遞過去。
唐周真的是餓得狠了,才剛剛渡過去一點,唐周的舌就急匆匆地追過來,直接卷著鄔桐的舌,將那一口粥吃下,又不舍貪戀地吮吸舔咬。本來不過是一個喂粥的過程,發展成這事態,鄔桐深深的目光凝望著唐周的麵容,呼吸愈發沉重了。
隻要感知唐周要回去時,他又渡過一口過去。這樣又是一次繾綣的熱吻。直到後麵,也就隻有唐周吮他的舌而發出的嘖嘖水聲,以及那屬於成年男性的沉重的呼吸之聲。
再後麵的,就是唐周大約是吃飽了。鄔桐再渡給他,他也不吃了不舔了。鄔桐以為是他吃累了,這一次乖順地喂他,不故作不給他讓他們的舌頭互相交纏一番。
可這次這般一喂,那一口粥並沒有被吃下,而是順著唐周殷紅濕潤的唇瓣溢出來。滑落他的下頜處去。鄔桐稍微起身,見唐周依舊閉著眼睛,狀況倒是比之前瞧起來好一些,看來方才吃飽之後,便又舒服地重新睡過去。
鄔桐見那濕潤水漬,順著唐周精致的下頜滑落到頸項裡,本應該用巾帕擦拭而去。卻不知怎麼的,見那抹濕潤將唐周白皙的頸項沾濕,其中混著幾粒柔軟的米粒,鄔桐凝望著脖頸與展露出來的鎖骨,喃喃了一句:“不該浪費食物的。”
於是,便俯身下去,用舌頭將那往下滑落的濕意舔舐而去。將那幾粒米粒也全都吃下之後,將他脖頸處的粥水都舔舐得乾乾淨淨,直至再也嘗不到糖粥的幾分甘甜,才恍然發覺,他竟然已經快舔到唐周的胸膛去了。
鄔桐驟然驚醒,立馬從唐周的身上起來。
卻在這燭火搖曳之間,見朦朧燭光籠罩在唐周身上,上半身沒穿衣物的唐周,在這燭光掩映之間,肌膚泛出的是一種極為美麗的光澤。脖頸、鎖骨所在的位置一片濕漉漉,被照映得亮晶晶一片。那顯然是鄔桐的傑作。
他坐在那裡,瞧著唐周美麗的軀體,一時間又癡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打算將碗收拾好,卻見裡麵還剩著最後一點食物。鄔桐又喃喃自語說道:“不該浪費食物。隻剩這最後一些了,先生將它吃下吧。”
他後麵的那句話似乎是說給唐周聽的。但唐周尚未醒來,怎麼可能聽得清楚呢?不過是說給他自己聽罷了。
他這般說完之後,這一次倒是顯得正經一點,沒用嘴渡過去了。隻是用勺子盛了一點遞到唐周的唇瓣去。可唐周已然吃飽了,哪裡還會張嘴再吃呢?於是這一勺粥又從唐周的唇瓣溢出,緩慢地順著下頜又流淌下去。他愣愣地看著,看那潮濕蜿蜒至唐周的鎖骨處,又喃喃說了一句:“灑了。不該浪費。”然後他又俯身過去,又是像剛才那一番將這潮濕一一舔去,甚至還反複舔舐,將那肌膚又舔濕漉漉的。
如此這般——鄔桐確實該心虛的。
唐周自然不知鄔桐對自己做了些什麼,不過吃著鄔桐喂過來的食物,隻覺剛才那個話題難以進行下去,唐周又扯了另外的話題說道:“真奇怪。方才昏迷的時候,竟然模模糊糊還能做夢。”
鄔桐自然是心虛之前的事,也想儘快繞過這個話題,便也順著問了一聲道:“什麼夢?”
唐周笑著說道:“我夢見我在和一隻黑色惡犬搶食吃。那黑犬還真是凶殘得很,好像我夢裡也是餓得不行了,沒有其他辦法,就隻能和黑犬搶東西吃。真是有些怪誕,我竟然直接上嘴,去黑犬的嘴裡搶東西吃。那黑犬一直咬我,卻也不疼,我也就來了膽量,非要搶了過來吃。我好像吃完了,吃飽了。躺在地上睡著。那黑犬似乎是因為吃的被我搶了,十分不甘,趴在我的身上一直舔我,舔得我渾身濕漉漉的,我夢裡見他不吃我,我好像也不怎麼動彈。就昏沉沉又睡去了。你說,這夢奇不奇怪?”
這夢奇不奇怪不知道,鄔桐不再敢看唐周的眼倒是真的。聽聞唐周說的這些話,他一句話不答。就垂著眼睛去看唐周的嘴巴。
唐周說話時嘴巴不斷張合,因為吃著東西,唇瓣也是紅潤可人,舌尖也是若隱若現,直叫人心裡難耐得很。之前那般親吻舔舐了唐周,本就讓他失控,這樣瞧著他的嘴巴,又想起那事來,鄔桐卻怎麼也喂不下去了。
正巧,這一碗吃得見了底。唐周也說:“吃不下了。”鄔桐將碗拿回來,將最後幾口粥倒進自己的嘴巴裡去,匆匆出去了。
唐周頗為疑惑,但見鄔桐這樣匆匆離去,也不能問些什麼了。這地方漆黑,鄔桐似乎是踏著樓梯上去的,這樣一走,就不見了人影。
鄔桐端著碗出來,拂麵而來的夜風倒是能夠驅散一些他身上的燥熱之意。但到底還是不能徹底忽視,每走動一步都能清晰感知到。鄔桐彆無他法,耳朵已然燒紅,盯著那處罵了一聲“孽根”,便趕緊忍著將碗勺擱置了。上麵確實已經成了廢墟,卻也見被人胡亂地重新搭建了篷布,零零碎碎放置了一些還沒完全破損的東西。
鄔桐靠在這殘垣斷壁,手撫摸著。凝望著荒蕪當中,漆黑夜空上那抹皎潔明亮的月亮,感受那月光溫柔地灑落在自己的身上。就如唐周凝望他時溫柔清潤的目光。他仰著頭看著月亮,癡癡地看著,他輕聲地呼喚著:“先生——明舒先生——”
然後又呼喚著:“唐周。”
幾個稱呼相互混雜,在他的呼喚聲中。他這輕喚變得迅疾,伴隨著逐漸沉重的呼吸聲,像是對其的渴求與貪戀。最後化作了一聲泯滅激烈情動的歎息。然後,他久久不動。許久之後才進行了簡單的清洗,重又下了地窖去了。
唐周本來好不容易醒來,還沒和鄔桐問幾句話,見他出去了好一陣沒回來。唐周是有些不安的,不過聽聞那踏著樓梯下來的腳步聲,唐周又將目光投向於那唯一能夠透進光亮的地方。鄔桐寬闊的身影緩慢地從那裡而來。
唐周呼喚了他一聲:“鄔桐?”
鄔桐應答了一聲:“嗯。”
“為什麼這裡這麼黑?這是哪裡?”
鄔桐說道:“是之前我家的地窖。上麵幾乎沒有幸免的建築,有好幾處的地窖倒是還能夠用。沒有地窖的,就都暫時擁擠在防空洞或者臨時共居處。我見那些地方人多,環境糟糕,擔心先生的傷口感染,便將你帶來我家的地窖。最近蠟燭煤油也不多,也通不了電,晚上大家都點不了燈。”說完這些,察覺到了剛才唐周語氣中有些害怕,就又說了一聲:“不要怕。”
他說完,人已經來到了唐周的跟前。
第346章 小戲子27
鄔桐走過來, 不過是來到唐周的跟前,不知道在下麵弄些什麼。上麵已然成為一片廢墟,隻有這地窖還能使用。唐周在這地窖裡昏睡了三天, 也不知鄔桐到底是怎麼睡的。唐周仔細瞧著, 才發現原來鄔桐是在他身下鋪了地鋪。
夜色已深, 唐周昏睡了許久,早已經睡飽了, 隻能躺在這裡,瞧著那唯一的出口微微透進來的光亮。唐周在這寂靜當中,聽聞了鄔桐的呼吸聲。他就睡在他的身下, 唐周以為他睡著了,隻想著自己的任務還有那張唱片, 這樣睜著眼睛躺了好一會兒,忽然聽聞鄔桐說道:“傷口疼得睡不著嗎?”
他的聲音在這夜晚裡傾瀉下來, 帶著柔和之意。唐周聽到他這樣說,也回答了他一聲:“不是。”唐周微微側頭過去, 看見他睡在地上。他也側身過來, 就看見了凝望他的明亮的雙眸。
鄔桐問他:“那先生在為了什麼而如此憂慮?”
唐周輕笑了一聲, 卻也沒有回答鄔桐的這個問題。不過想起唱片的事情,便與鄔桐說道:“你可知道——”
他想要描述一下那些人的麵貌,卻因為隻是匆匆一瞥, 能夠記得的樣貌也沒有多少, 在此時就問不出來了。可是那唱片那般重要, 唐周若不能與他們彙合, 要怎麼辦呢?
唐周知道, 那是他們就算死也要守護的東西,那東西陰差陽錯遞交唐周的手中, 唐周也不能就這般棄之不顧了。距離空襲過去三天,那些人還活著多少?要怎麼樣才能夠將這唱片還給他們?這於唐周來說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這件事唐周定然還是要去做的,這件事也與梁暮雲有關係,找到梁暮雲,他的任務也能夠很快就完成。
唐周想了想,此時於他來說就是找到唱片的歸宿。但到底還是沒能夠將要說的告知鄔桐,最後唐周隻能歎了一口氣。
“先生是想唱戲嗎?”
唐周又聽到鄔桐這般說。接著鄔桐說道:“我去過許家幾次,雖然沒有與先生見麵,卻也知道你在那宅院裡終日都被囚困,連最喜愛的戲曲,也幾乎沒有什麼機會唱。也隻能早上起來清嗓兩句罷了。”
唐周詫異,問他:“你都知曉?”
“許家送貨,我都是搶著去的。隻是想見你一麵。想要知曉你在許家的生活可好。若是不好,我想著,即便你不願,我將你劫去,他們也不會認為是你故意逃的。不會為難其他的人。更何況那時我已然聽說許老爺被毒了。這計劃便可實施了。”
唐周聽了他這話,心中不知何種滋味。原來這鄔桐竟然一直在暗中看顧著他。他卻毫無察覺。又聽鄔桐說道:“先生,現在你在我這裡,你想唱什麼,便唱吧。”
唐周本來無意唱幾句,可此時望著那外麵透進來的點點月光,還有那吹拂進來的似乎帶著未消硝煙的夜風,他雖然現在不能瞧見,卻也記得昏迷前的那幅景象。也想著自己前途未卜,不知方向,心中不免有些悵惘。就緩緩唱了起來。
唱的是《鎖麟囊》中薛湘靈的唱詞。唱腔淒美悲然,在這夜色當中緩緩蔓延而去,裹挾淒楚的夜風,增添了幾分悲情之美。隻要有人聽聞,大約也忍不住心中涕淚。在這夜色當中這唱腔,實在清絕豔麗,也讓人駐足停留。
唐周唱完這一曲,心緒似乎也跟隨著唱詞一同宣泄而出,也似乎沒那般憂慮。又與鄔桐在這地方躺了一會兒,閒聊了一些話語,唐周就裹著不知從哪來的厚重的被子,又昏沉沉睡去了。
唐周迷迷糊糊睡著,半夜感知到外麵似乎下雨了,他想要睜開來看幾眼,卻也覺得眼皮沉重,不知怎麼的,一點都醒不過來。身上也熱得厲害,特彆是他那傷口,雖然依舊是感覺不到疼痛,卻又是覺得那裡灼熱得很。他睜不開眼去瞧雨勢如何,隱約感知到有人將他裹進被子裡將他抱了起來。
大約是鄔桐吧。畢竟也隻有鄔桐和他一同處在這地窖當中。鄔桐似乎用了什麼東西給唐周擋雨。
唐周總算能夠微微睜開眼睛來,去看鄔桐。隻見鄔桐被那大雨侵襲,也沒其餘遮風擋雨的東西。能夠遮風擋雨的,都給唐周好好地蓋上了。鄔桐冷峻的麵容在這雨夜中被雨幕擊打得不斷流淌下雨水來,擊打得他睜不開眼,隻抱著唐周不知要往哪裡去。
他渾身上下濕透得厲害,卻又將唐周裹得如此嚴密,一點雨水都未沾染。唐周的腦袋昏沉得很,這樣睜開眼瞧了一會兒,卻又不能再看些什麼,又閉上眼睛,不過倒是沒有完全的昏睡過去。還是有些意識的。
隻感覺鄔桐抱著他在這大雨之中奔忙了好一會兒,然後不知在什麼地方停下。他急忙喊道:“高大夫,高大夫,你在下麵嗎?”
“什麼人?”從下麵傳來人的聲響。
鄔桐在這雨聲中扯開嗓子回答了一句:“鄔家的小子。”似乎隻有這般大聲,才不能將他的聲音掩埋在這雨夜裡。之後又隱約聽到些什麼聲響。
唐周隻覺沒那麼冷了,應該是進入了內室。不過這已經沒什麼屋子了,理應是地窖或者防空洞。他被鄔桐抱著進裡去。唐周被人放下,一位老者的聲音說道:“你再將他帶到我這裡來,我也沒什麼辦法。我之前與你說了,我的藥全部都沒了。先前給你的那些,都是存在地窖的一些,還能煎煮給他治療內裡,這外傷,我確實是沒有辦法了。現在醫院全都沒了,新的醫療救助處軍隊政府到現在都沒搭建出來,那些重傷的,熬不過去,也隻能在這些日子死了。你將他帶我來這裡,我也沒辦法。”
老大夫上前來,仔細檢查了唐周的傷勢和身體。隨後他對鄔桐說道:“傷口發炎感染,開始發起高燒。我彆無他法。”
唐周隻聽鄔桐的聲音當中,已經暗藏了悲切,聲音也如此喑啞,他似乎用了很大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顫抖。他問道:“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什麼辦法都行。隻要能救他,即便讓我搭上我這條命,我也是願意的。高大夫,求求你幫我想想辦法吧。”
又聽“噗通”一聲。老大夫連忙說:“你起來,你跪我做什麼,你跪我,我也救不了啊。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跪我,也不頂用。”老大夫抓著鄔桐濕漉漉的手臂,要將鄔桐從地上拽起來。不過鄔桐本來就身強力壯,他執意要跪,伏在老大夫的腳邊,老大夫自然是扶不起他來了。
老大夫左右不是辦法,隻得歎了一口氣說道:“你說,即便是丟了一條命,你也要救他?”
鄔桐從地上抬起頭來,整張臉上都是雨水。眼眶通紅著,臉上是這極為痛苦悲戚的神色,大約他若是哭了,也混在他臉上這些雨水裡,是瞧不清楚的。老大夫凝望著他的臉,隻得歎了一口氣。
最後他說道:“洋人那邊倒是所有事情都弄得很快。不過他們是盎格魯國的,東西數量都有限,那些東西也隻能盎格魯人用。你若去了,強硬闖進去,又與他們語言不通,也隻不過是會被當作亂民槍殺罷了。你去了,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然而聽了老大夫這話,鄔桐卻直接向老大夫叩拜一首,說道:“多謝高大夫指點。”隨後,就站起來,重新將唐周裹得嚴嚴實實。
隻見這一抹固執的身影抱著那秀美青年又再一次衝入雨幕。再也不見了蹤影了。最後老大夫見那抹身影消失,卻也隻能又再一次重重歎了一口氣。
唐周雖然腦袋燒得昏沉,也將剛才的事情聽了。也隻想著,若是能早些死掉,還能夠開局重來,也不在乎自己死不死的。想要和鄔桐說算了,卻又說不出來。
他虛弱得厲害,恐怕就算張開口說些什麼,也全都掩蓋在這雨聲當中,斷然不會被鄔桐聽聞。就隻能讓鄔桐抱著唐周,從這邊,又跑到那邊去。
不過後來發現這樣,總是將裹在唐周身上的東西被那雨珠侵襲。鄔桐似乎發現了一張還幸存在路邊的黃包車,將唐周抱到黃包車上。讓唐周躺在上麵。外麵的雨幕擊打過來,被那幕簾遮擋。鄔桐將這車簾往下壓了壓。
見唐周已經燒得雙頰緋紅,他睜開眼睛看過來,眼中也都是潮濕的水意,鄔桐說:“先生,彆怕,一定有辦法的。我現在帶你過去。”這樣轉身過去,去拉黃包車的車杆。
果然方才唐周說的那一兩句話,鄔桐是一句沒有聽見。唐周也不作無謂的掙紮,就躺在這車裡,聽到巨大的雨擊幕簾的聲響。也不知這一次他是不是會死了,在這雨夜裡,他緩慢念了兩句《霸王彆姬》的唱詞。念道:“夜色雖好,隻是四野皆是悲愁之聲,令人可慘。”便緩緩閉上了眼,近乎要失去了意識。身如浮萍,飄搖不定,終要去了。
第347章 小戲子28
鄔桐帶著唐周去了盎格魯國公館。雨勢漸大, 擊打下來,什麼也聽聞不了。視線也受阻,瞧不清楚前麵的路來。隻見了那公館立在那處, 燈火熒熒, 在這一派荒蕪之中確實是一向往之地。
鄔桐漸漸靠近了那地方, 隻見了公館門口,站著幾個士兵, 還站著兩個洋人不知在爭吵些什麼。他也顧不得他們洋人在爭吵什麼,就帶著唐周上前去。他才剛一靠近,就被那站在門口的士兵用槍擋住, 用蹩腳的華語說道:“不許進!”
鄔桐也不知他們能不能聽懂,便開口說道:“我前來公館, 隻求能夠幫助我救治明舒先生,他現在已經不行了。若是沒有藥——”站在門口這士兵, 似乎根本聽不懂鄔桐的話,隻用不耐煩的眼神看他, 甚至還用那槍抵過來, 戳在鄔桐的心臟處。好像鄔桐再往裡走一些, 這人就能在鄔桐的心臟上打上一槍。
鄔桐知曉這人聽不懂他的語言,就隻得將求助的目光看向那還在爭吵的兩個洋人。鄔桐上前幾步去,有那士兵攔著, 鄔桐自然也上前不了幾步。見他們有些吵歇了, 鄔桐才說:“幾位先生, 冒昧打擾, 我想救治明舒先生——”
鄔桐本無意帶有幾分希冀, 可這話才說出來半句,前麵一個金色頭發的洋人便瞪大了他那碧綠色的眼睛, 跟著重複了一句:“明舒?”
這一句說得極為標準。鄔桐初聽時還以為是一個原國人說的。鄔桐循著聲音看去,見一個金發碧眼的俊美西洋人。他迫切地又重複了一遍:“明舒?”
鄔桐點了點頭說道:“嗯,明舒。明舒先生受了重傷,現在傷口已經感染,急需用藥治療。如果不治恐怕會死。”這人聽懂了鄔桐的話,急切地又問了一句:“明舒在哪?”鄔桐遙遙去指停在那邊的黃包車。
這盎格魯人往鄔桐所指的地方看了一眼,也不顧如此大的雨,就直接從台階處下來,直接冒著大雨朝黃包車所在的地方去了。那個原本和這個金發碧眼的洋人吵架的那人,立馬不知在嘴裡嘟囔了幾聲,趕緊跟過去。還將手裡的傘趕緊撐開,撐在那西洋人的腦袋上。
這樣那西洋人才沒一直淋雨。
他過去之後,將那簾幕掀開一些,就徹底展露了縮在裡麵的唐周的臉。他的臉已經呈現不正常的紅暈,嘴唇卻是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見到日日夜夜都在想念的人,如此出現在自己眼前,坎伯蘭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來,哪裡還顧得著什麼,伸手將裡麵的唐周抱出來,還囑咐身邊的人說:“米爾,你幫我好好撐著傘。”
這樣才不讓唐周淋一分雨,將他帶出來。
被叫作米爾的人一瞧是一個東方麵孔,又見他虛弱得厲害,想來是受了傷。也見了坎伯蘭將人抱出來之後,似乎要抱到公館裡去。他立即就說:“少爺,這是原國人,你將他帶進去,就太糟糕了。被那些人看見你接濟了原國人,那些原國人會瘋了似的聚集起來,要將公館掀翻的。到時候我們就招惹大麻煩了!”
從之前就一直受到米爾喋喋不休語言攻擊的坎伯蘭又冷了臉色說了一句:“你閉嘴。”然後就不顧米爾不斷說的是些什麼,就抱著唐周進入公館裡去。米爾雖然嘴上不斷說著話,但還是記得剛才坎伯蘭說的,將傘打得好好的,一路急促地跟隨坎伯蘭一同進去。
他們都進去之後,鄔桐也想要跟隨著進去。卻被那個士兵又一次舉槍攔住。鄔桐站在原地,看那兩抹急匆匆走進去的身影,隱約還能夠瞧見唐周蒼白無力的手垂落下來輕微搖晃,就這樣在他的視線裡遠去了。他進不到那裡麵去,他又不舍得離開,就這樣尋了一個暫時能夠避雨的地方站著,等著唐周能夠出來。
這邊才將唐周抱進來,米爾還是在說:“我親愛的少爺,你再這樣惹麻煩,伯爵大人會生氣的。我這次過來就是要把您帶回家。現在原國和海利吉要開戰了,您留在這裡隻會遭遇劫難的!伯爵夫人急得都快病倒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坎伯蘭冷哼了一聲說道:“母親總是用這種把戲逼我就範,我不會再上她的當了。醫生呢?米爾,醫生在哪裡。你說這麼多廢話,就不能講一些有用的東西嗎?快給我去找醫生。”
“來,您跟我來,少爺,我記得醫生在這邊。可是少爺,您必須回去,就算您不回去,您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最起碼,最起碼去京海,那裡可比這裡安全多了。好了,少爺,我幫您推開門,您瞧,醫生正坐在這裡呢。”
兩個人又這樣吵吵嚷嚷走了一路,到底還是將唐周送到醫生麵前來了。坎伯蘭這下是無論米兒說些什麼,他都不理了。直接找了醫生說:“醫生,你快救救他。”說著將包裹在唐周身上的濕淋淋的東西卸下來。
唐周除卻臉上稍微有些雨珠,卻也真的沒有被雨淋多少。不過這細碎的雨珠落在他清雋的臉上,卻更加透露出幾分清豔不俗來。更是好看非常。
那醫生一看是東方人,搖了搖頭說:“抱歉先生,我不治東方人。我們醫療用品有限,如果用在東方人身上,其他受傷的盎格魯人要怎麼辦呢?”
坎伯蘭憤怒地盯著對麵的醫生,這個時候,他抱著唐周,隻能說了一句:“他是我的夫人。我的夫人要死了,他曾經是東方人。可是他早就已經是我的夫人,是我要帶回盎格魯國的夫人。你不救他,可以認為你在毀滅一個盎格魯人的家庭嗎?”
醫生聽到坎伯蘭說的這些話,有些吃驚,但更多是歉疚。醫生和坎伯蘭說道:“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這位先生是你的夫人,我會儘力救他的。”這樣這醫生才願意救治唐周。
而另外一邊聽了坎伯蘭說這些話的米爾,直接嚇呆了。然後又忽然說:“少爺,您才來了原國多久,您居然和一個男人結婚了?哦,天呐,要知道伯爵夫人盼著您娶斯諾爾公爵的女兒,您這樣悄無聲息地和一個原國男子結婚,您回去的時候會被伯爵夫人扒了皮的。”
坎伯蘭也沒理他。他實在擔心唐周的情況,見將唐周的上衣脫去之後,也將那肩部的綁帶徹底去除,才看清楚那傷口到底是多麼猙獰。又見唐周在這昏睡裡無意識地皺了眉,以為唐周極為疼痛,就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抓著唐周冰冷的指尖。
他剛才那副生氣惱怒的模樣早已經消失不見,捧著唐周的手指和醫生可憐巴巴地說:“仁慈的醫生,請你輕一點。我的夫人一定感覺到疼痛了。”
醫生說:“我隻能儘力,先生。他現在傷勢不好,要進行一個微小的手術。你要繼續待在這裡嗎?”
坎伯蘭點了點頭。
醫生手裡拿著棉簽,那棉簽毫不留情地指著米爾。醫生說道:“那就請你的夥伴安靜一會兒,先生。”
知道這是醫生在警告他,坎伯蘭扭頭過去狠狠瞪視了一下那邊站著的米爾。見米爾也知道錯似的閉上嘴巴安靜站著,坎伯蘭才轉頭過來,看著唐周蒼白秀美的臉,心裡更是湧起一陣疼愛。他心疼地不斷地親吻著唐周的指尖,不斷地、小聲地向上帝祈禱。
雖然醫生說著這是一場小手術,但是所有弄下來,卻也花費了好一些時間。醫生收拾東西的時候,坎伯蘭一雙碧綠色的眼睛巴巴地看著醫生。醫生轉頭看見坎伯蘭的眼神,告訴坎伯蘭:“已經將傷口進行很好地處理。用的也是最好的藥。就是病人還在發燒,需要你多關注一下。隻要退燒了,就沒事了。”
坎伯蘭依舊捧著唐周的指尖,聽到醫生這般說,他展露出笑容來,燦爛地笑著,說了一聲:“謝謝醫生。”
醫生說:“帶著你的夫人去你的房間去吧。這裡沒有能讓他久躺的床位。”
坎伯蘭頻頻點頭,他說:“好的。”然後坎伯蘭就小心翼翼地將唐周抱起來,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了。其間米爾還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被坎伯蘭又瞪了一眼,還被囑咐了一聲:“你去找一套乾淨的、柔軟的睡衣來。快點去,米爾。”見米爾久久不動,坎伯蘭踹了米爾一腳,米爾這才離開。
坎伯蘭這般才能夠耳根清淨一些地抱著唐周回去。將唐周放在自己柔軟的床上,見唐周還是在睡著,體溫還是有些高。坎伯蘭的指尖輕柔地拂開唐周淩亂的發,去瞧唐周這一張麵孔。坎伯蘭輕聲說:“明舒。明舒。”
他喊他明舒,倒是喊得極為標準,接下來說的這句華語卻說得蹩腳得很,他說:“我終於找到你了。我以為你死了。”之前還半句華語不會說,現在能夠說幾句了,說得笨拙,那名字卻喊得極好,看來在私底下在唇齒間不知念了多少遍。
第348章 小戲子29
唐周睜開眼, 原以為還是那昏黑的地窖,卻不想睜開眼後,所見的就是柔軟昏黃的燈光墜落下來。頭頂所見的, 就是一盞亮著的水晶吊燈。這吊燈在這出現, 還真是稀奇得很, 還讓唐周誤以為自己是到了天堂去了。
畢竟之前都被轟炸得什麼都不剩了,哪裡還會有這樣的吊燈。就這樣躺在這裡, 傻傻地待了一會兒。手中微微動了一下,就發現似乎被人握住了。這樣唐周才轉頭過去,看見一人趴伏在這床沿邊緣, 深深睡去了。
雖然他的臉埋入他的臂彎裡看不清。但那金色的鬈發的確讓唐周覺得眼熟。唐周好好瞧了一會兒,覺得這人好像是坎伯蘭。
他去看了一下坎伯蘭的好感度, 坎伯蘭的好感度果然漲了。才盯了一會兒,坎伯蘭似乎有所覺一般, 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見到唐周醒了,坎伯蘭的眼睛驟然就亮了起來。本來在這燈光照耀之下, 他的眼睛便這般明亮了。他這樣一笑, 更是顯得明亮非常。臉上的笑容也是如此燦爛。
他笑著看著唐周, 說道:“明舒!你醒了。”聽他這一口華語,聽起來像是努力學過了,但是這麼短的時間內, 還是難以將自己的口音抹除, 說出來的話, 就顯得如此彆扭可愛了。唐周見他這樣高興, 也不禁被他感染了情緒, 便對坎伯蘭微微笑起來。
坎伯蘭依舊用華語和唐周說著:“之前你,發燒, 我看看你現在。”說著,他湊近過來,用手摸了摸唐周的額頭。然後又高興地說道:“太好了,沒有燒。醫生說,沒燒,就是好了。”他努力地、斷斷續續地和唐周說話。
唐周都聽得明白。唐周知道這次能好,肯定是坎伯蘭的原因,唐周和他說:“謝謝你,坎伯蘭。”
坎伯蘭坐在唐周的床沿,大概坐的是一張矮椅子。這讓坎伯蘭看唐周時,是仰視而來的。這樣一雙碧綠如寶石的眼睛裡,滿滿倒映的都是唐周的身影。他到現在還在高興地笑著,一邊笑一邊還抓著唐周的手輕輕晃了晃,他說道:“沒關係。明舒,沒事,就沒關係。”
像是想起什麼,他又忽然站起來,他走到另外的一邊去,去端過來什麼東西。他這一次是坐在床上的,他端著那東西過來,對唐周說:“你一定餓了。吃這個。”他遞過來的是西洋餐,好在不是什麼牛排之類的東西,要不然那東西唐周有點吃不下。隻是三明治而已。
坎伯蘭和唐周說:“我剛剛去做的。還熱著。我加了,甜甜的醬。”他這樣說完,眼睛眨了眨,看著唐周問道:“你會喜歡嗎?”
唐周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隻是也覺得自己腹中空空,確實是餓了。不管什麼東西,他都愛吃。所以就說了一句:“喜歡。”
坎伯蘭“嘿嘿 ”笑了兩聲,看起來傻乎乎的。唐周沒想到他笑得這樣傻,有些忍俊不禁。坎伯蘭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著那三明治給唐周喂來。他和唐周說道:“你手受傷了。我幫你。”唐周的另外一隻手確實是難以抬起來,坎伯蘭這樣喂到嘴邊了,豈有不吃的道理。
唐周就湊過去,咬下一口來。不過坎伯蘭這三明治做得有點大。唐周張不了那麼大的嘴巴,也隻能先咬下一口來。坎伯蘭見狀,說道:“嘴巴好小。”他這樣說,“我可以一口吞下去。”說著將自己的嘴巴一下子張大,唐周看著他那“血盆大口”,還真沒有想到他的嘴巴能夠張這麼大。展示完他的絕技,坎伯蘭捧著盤子和三明治,又傻兮兮地對唐周笑。
唐周嘴裡咀嚼這一口,卻也暫時不能說話,塞得腮幫子鼓鼓的,一點點地嚼著。不過那看向坎伯蘭的眼睛,確實一直帶著笑意的。唐周剛把這一口吃完,坎伯蘭又喂來第二口,唐周又咬了一口。
唐周發現,隻要自己吃一口,坎伯蘭就特彆高興。他喂唐周吃東西,還喂出趣味來了。不過也可能是,他隻要瞧著唐周就高興。自從唐周醒來後,他的笑容就沒停止過。
坎伯蘭確實將這個三明治做得有點大了。唐周吃了一會兒,吃飽了,還剩下半個。唐周和他說:“吃不下了。”坎伯蘭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理解唐周說的是什麼。隨後聽到坎伯蘭說:“吃飽了?”說完後,他把另外半個三明治,張大嘴巴,直接兩三口就吃掉了。
還真是如他所說的,他一張口就能夠吃下去。他一邊吃一邊和唐周說話,因為吃著東西,聲音含含糊糊的,不過卻也被唐周聽清楚了。他說:“不浪費食物。”
唐周笑著回應他:“好。”
唐周看了他一會兒。覺得渾身黏膩得難受,大概是發燒的時候發汗,讓他渾身上下都是汗了。他正想著這事情,坎伯蘭問他:“怎麼了?”
唐周和他說道:“想洗澡。”
坎伯蘭呆了一會兒點點頭。他說:“我帶你過去。”說著就掀開唐周的被子,唐周這才發現原來他身上穿著的是一條白色蕾絲睡裙。
唐周呆愣了一下,坎伯蘭似乎看出唐周在想什麼。坎伯蘭看著唐周可憐巴巴地解釋道:“說是沒有男性睡衣了。隻有女性的。在公館的,男性很多。就沒有了。”應該是覺得唐周會生氣,他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唐周,“你身上的衣服,是我換掉的。那些都臟了。要換乾淨的,舒適的。”
一副可憐的樣子,好像唐周要是不高興,打上他兩巴掌,他也乖乖受著了。頂著這一頭的金色卷毛,眼睛還水汪汪的,看起來真是可憐。像一隻做錯了事在偷偷看主人臉色的金色大狗。
唐周伸手過去,摸了摸坎伯蘭的金色卷毛。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樣柔軟。唐周偷偷揉了兩把,然後和坎伯蘭說:“沒有怪你。”坎伯蘭才又重新笑起來。然後坎伯蘭就站起來,俯身下來抱唐周。
唐周一時間被他抱在懷裡,還沒反應過來。心想他隻是一隻手用不了,又不是瘸了,用不著這樣抱他。但是想想坎伯蘭的好感度,他想要親近他也是自然的。就讓坎伯蘭抱去了。
坎伯蘭抱著唐周來到了浴室裡。他先將唐周放在浴室裡的一把椅子上坐著。剛巧,唐周所坐的這把椅子對麵,就是一麵鏡子。唐周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模樣。頭發極為淩亂,另外的肩膀上綁著繃帶。因為穿著的是一條女式吊帶睡裙,就展露出他姣美的肩膀和鎖骨來了。
唐周還沒這樣穿過這種女性衣物,有點很不好意思。見這鏡子裡穿著女性睡裙的自己,就挪開眼睛去,不再看了。就轉眸去看在那裡調熱水的坎伯蘭。
這盎格魯公館還真是一應俱全,仿佛空襲從未來臨似的。也不知是不是空襲的人也刻意避開盎格魯公館,看這些陳設設施,應當是之前就建立的了。總不能這麼短的時間內,便有這麼齊全的東西。在那裡的,竟然是浴缸。
坎伯蘭將水溫調好,又過來抱唐周。唐周覺得自己能走,就先從椅子上站起來。坎伯蘭來到唐周的跟前。身為一個西方人,坎伯蘭長得很高,他的手掌也很大。他輕輕覆蓋著唐周的肩膀,原本是想抱唐周的,沒想到唐周卻先從椅子上站起來。
然後坎伯蘭就隻能說了一句:“洗澡。要脫衣服。”他說著,唐周看他躲閃的眼神,知道他害羞了。不過之前坎伯蘭說,是他換的衣服,他定然將唐周都看光了。現在竟然還害羞。唐周也確實覺得身上都是汗,要去好好洗一洗,就與坎伯蘭說道:“我可以自己來。”
坎伯蘭從剛才就沒看唐周的眼了。這樣一看,原來坎伯蘭的耳朵已然紅了。聽到唐周這樣說,他也點了點頭。他和唐周說:“我將水放得不多。不會碰到你的肩膀。傷口。你要小心一點。不要碰到水。”
唐周點了點頭。
坎伯蘭繼續說:“如果,需要幫助。就喊我。”
唐周說:“好。”
這樣坎伯蘭才從這浴室裡出去。唐周將身上這一件女式睡衣脫掉,總算不用穿了。他實在有點不適應穿女士內衣。更何況他下麵什麼都沒穿,空蕩蕩的,很不適應。
唐周坐進浴缸裡去。水溫很合適,原本擺放得比較遠的洗浴用品,也挪到了唐周的跟前來。看來坎伯蘭很照顧他。
他隻是肩膀受傷,一隻手用不了。唐周到底還是能夠自己隨便洗一洗的。等唐周將自己處理好,才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換洗衣物。看著剛才脫到那裡的女士睡衣,唐周想著:“難不成又要穿回去?可是已經臟了,總不能光溜溜地出去吧。”這樣想著,唐周還是先從浴缸裡站起來。
又發現因為是坎伯蘭抱進來的,他也沒有鞋穿,就隻能渾身赤/裸地從浴缸裡站起來。好在這裡麵還都是水霧,門窗也關得緊,唐周從浴缸裡站起來,也不覺得冷。
他白皙的腳踩在地板上,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水印。唐周想喊一喊坎伯蘭,先又怕隔音他聽不見,便將門開了一條縫隙,探出一個腦袋去看外麵的坎伯蘭。
看見坎伯蘭正在那裡,不知道苦惱什麼。他臉上都是苦惱的神色。唐周仔細一看,坎伯蘭手中的是另外兩條睡裙。一條紅色,一條紫色。
第349章 小戲子30
見著這兩件顏色極為豔麗的睡裙, 唐周心想還不如剛才那件白的。隻是那件已然臟了,不能再穿回去了。大約是唐周的視線明顯,那邊苦惱非常的坎伯蘭轉頭過來。見唐周探了一個小腦袋在那門縫裡, 煞為可愛。頓時, 坎伯蘭就朝那邊過來, 與唐周說:“怎麼了?”
唐周如實告訴他:“沒有衣服穿。”
聽到唐周這樣說,坎伯蘭舉起自己手中的兩條睡裙來。唐周見此, 實在沒有辦法想象他若穿起這個來,會是什麼場麵。唐周就和他說:“你的襯衫也可以。”
坎伯蘭愣愣地盯了唐周一會兒,一個字一個字理解了唐周的意思, 才又“哦哦”地轉身過去。見他去翻找自己的衣服箱子,就知曉他是聽懂了唐周的話。然後給唐周找來的, 就是一件屬於坎伯蘭自己洗乾淨的襯衫。
身為一個西方人的坎伯蘭很高,這襯衫穿在唐周的身上也能夠完全蓋住了大腿。不過, 唐周剛把襯衫撈過來掛在自己的手上,發現自己卻是穿不起來的。他忽然就明白, 之前鄔桐沒有在身上給他穿衣服的原因。
因為肩上有傷, 確實不好穿, 最多也隻能披著,抑或者露著一邊的肩膀。可唐周現在一隻手殘疾,這半天都弄不好。他接過這襯衫之後, 也確實沒手關門, 這條門縫便一直開著。
透過這條縫隙, 看見裡麵的唐周在那笨拙地穿衣服。唐周渾身赤/裸, 身上還有未擦拭乾淨的水珠, 覆於他的身軀之上。隻怕這樣折騰半天,會覺得冷了。
看了一會兒, 坎伯蘭微微將門推開。唐周抬起頭來時,坎伯蘭解釋道:“我幫你。要不然,又發燒。”搞了半點隻穿進一隻袖子的唐周,在坎伯蘭的幫助下,成功將這個袖子完全穿進去了。另外一隻手臂抬不起來,也隻能將扣子扣起,搞一個“斜肩禮服”款式。
不過這要扣起扣子,隻能坎伯蘭來。
衣服太長,坎伯蘭要從下麵扣起,自然就會瞧見唐周的隱秘之處——唐周還是有點害羞。即便知道他們是數據,且都是同一數據源,甚至還有可能他們已經有了之前的記憶,可是這樣被看著,還是有些害羞。
唐周害羞,見低著頭的坎伯蘭更害羞。坎伯蘭是西方人,皮膚偏白一些,一旦有什麼羞赧,就全部都反應在坎伯蘭的脖頸和耳朵上了。唐周這個角度瞧著他,隻覺坎伯蘭的耳朵像是要熟透了。
也不知怎麼的,坎伯蘭這麼笨,下麵那幾顆扣子,扣了好半晌才扣好。這才慢悠悠地繼續往上扣,扣到了唐周的胸膛處。於是又是這般,視線不得不住在這白玉般肌膚上的另外顏色看過去了。唐周也知曉這無可避免,自己有些羞赧的同時,見坎伯蘭直接羞得抬不起頭來,真是讓唐周覺得分外有趣。也不覺羞了。
好容易將幫唐周穿好了,唐周穿著坎伯蘭的襯衫,隻能這樣宛若唱戲般地甩著這長長的袖子。唐周正想要自己走出去,又想起自己沒穿鞋。正盯著自己的腳背,坎伯蘭就意識到唐周在顧慮什麼,直接將唐周抱起來,又重新帶到床上坐著。
讓唐周躺上去之前,還幫唐周擦了擦腳。坎伯蘭抬起頭來看他時,唐周看見坎伯蘭這明亮熾熱的眼睛,完全倒映著唐周的身影。他又再一次坐在這裡,仰著頭看著唐周。
唐周驚歎於他的眼睛怎麼會如此美麗,這樣碧綠色,極為剔透澄亮,寶石一般璀璨,又全心全意全裝盛的都是他。唐周忽然想起鄔桐來,就問他:“我是怎麼來這裡的。”
坎伯蘭解釋說:“一個男性。說要救你。我聽到明舒。就知道是你。”
“那麼他呢?”
好像聽唐周再一次提起鄔桐,坎伯蘭有點不太高興了。但也隻是皺了皺眉,他隻是說:“不知道。”其餘的,他也就不說了。唐周還沒說些什麼,又聽坎伯蘭說道:“許家。沒了。你不是他家的人。是不是我就可以追求你?”
唐周沒想到坎伯蘭這麼快就表明了心意,稍微有些怔神。又見坎伯蘭輕輕握住他的手。他笨拙地繼續講著華語,一字一句地說:“這裡不安全。我要帶你離開啟城。如果可以,我想帶你回我的,國家。隻是——”說到這裡他有些遲疑,卻沒有隱瞞,“家裡有點矛盾。不能回去。我就想,帶你去京海。那裡還算安全的。”
唐周這個時候,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裡了。
如果待在啟城,自然是難以生存。戰爭即將在這裡開始,許多人都開始逃難而去。不過唐周心心念念著梁暮雲,好不容易才尋到一些梁暮雲的線索,因為空襲,又斷了。恐怕當初的唱片,還在鄔桐的手中。要將唱片拿回來,也隻能見鄔桐。隻是不知怎麼的,坎伯蘭不太願意提起他。
唐周也就彆無他法。唐周沒有辦法,他需要思考一會兒,也沒有回答坎伯蘭的話。坎伯蘭那原本凝望他的眼眸中滿含期待,在唐周的沉默中緩慢黯淡下來。
他看起來很難過,肩膀也耷拉下去了。他低著頭看著握著唐周的手,也不再說什麼,垂頭喪氣地坐在唐周的跟前。唐周見他這麼難過,就和他說:“我隻是需要想一想。”
“嗯。”坎伯蘭聽到唐周這話,也不過是這樣回答了一句。好像是認為唐周不過是隨意回答他,以此話推脫拒絕而已。
隨後唐周被坎伯蘭照顧著,重新在床上躺下。唐周躺下後,先是閉眼假寐。他打算去找係統商量,這次唐周呼喚係統,喊出來之後,出現的還是那一道聽起來有些冷淡的聲音:【怎麼了。】
唐周不太喜歡和這個係統商量,覺得冷淡得很不好相處。但也隻有這個係統在,就隻能先問它:【原來的係統呢?】
【回總部了。】
唐周回答了一聲:【哦。】這樣愣愣地回答了一聲,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係統問他:【有什麼需要幫助?】
唐周想了想,這個係統也是係統,隻是稍微不一樣而已,應該能夠幫助他。所以他就把自己的苦惱告訴了係統。係統聽了之後,沉默了一下說道:【我去幫你查一下。】
然後係統就消失了。係統一消失,唐周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要乾什麼。就先脫離了這個交流的虛無世界。唐周睜開眼睛來,看見坎伯蘭還坐在他的旁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唐周見他還守著自己,就與他說:“我已經好了很多,不用這樣守著我。如果你累,就休息一下吧。”
他盯著唐周瞧著,搖了搖頭說:“不累。”
可是方才唐周明明見他累得在他床沿睡著了。唐周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歎了一口氣。坎伯蘭忽然用可憐的神色看著,唐周還有點不解其意,就聽坎伯蘭問他:“會覺得。我很煩嗎?”
唐周和他說:“不會。”
坎伯蘭的神色才看起來高興一點。他重新笑起來,他和唐周說:“我守著你。現在,危險。”要說哪裡危險,他貧乏的用詞卻又不能完全說清楚了。唐周躺著,坎伯蘭撐著下頜看著唐周。大概是唐周毫無困意,他獻寶似的和唐周說道:“我會。歌劇。”
唐周有些驚訝,問他:“歌劇?”
坎伯蘭點了點頭,然後他說:“我之前,學過。我唱給你聽。”
他開始唱了。
唐周還真沒想到坎伯蘭會唱歌劇。坎伯蘭唱歌劇還有模有樣的,用的是西方唱歌曲的獨特唱腔。他所唱的是動聽的男中音,像是樂器演奏一般流瀉出來。他唱的不知是什麼語言,這個語言唐周倒是沒有學過。就半點都聽不懂了。卻又清晰感知到超越語言的音樂之美,從那律動與韻律當中傳遞而來。
唐周聽著,有些出神了。他聽著聽著,覺得這曲調有些熟悉,隱隱聽來,有點像《歎琴蘭》。忽然想起來,這一首戲曲是從國外歌劇傳過來之後,改編而成的。講述的是一對癡情兒女擺脫世俗禁錮,最終在一起的故事。
唐周仔細聽著,知道坎伯蘭這是唱到哪裡了。唱的正是兩人於橋上一見鐘情的那裡。唐周聽他微微停頓了一下,這裡剛巧是女方的唱詞,唐周便開了嗓,接著唱了下去。
唐周的唱腔清美動聽,在這寂靜的間隙穿插進來,宛若剔透的水晶一般泠泠落下。坎伯蘭驚喜地看著唐周,側耳傾聽唐周的戲腔。在唐周停歇的間隙中,他又唱了兩句。唐周記得這裡,就是男女合唱了。
他瞧著坎伯蘭,眉眼微微一彎,正如唱詞當中那含情脈脈的女子一般,眉眼含情、眸若秋水。於是一道西方唱腔的男中音與一道東方戲腔的青衣戲,就這樣和諧而又美妙地融合在一起。月光悄然流瀉進來,與這奇妙而又動聽的歌曲當中形成柔美的隨演,卻也見證了這神奇卻又和諧的一幕。
第350章 小戲子31
不久之後, 唐周得到了係統的回複。係統告訴說:【去京海。】
還真是言簡意賅,其他的卻也不說了。唐周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呆呆地在這意識空間裡等待了一會兒。似乎察覺到唐周的疑惑, 係統才又說了一句解釋:【唱片需要運送到京海。這是我幫你查到的線索。你可以在京海遇到接頭人。】
總算得到係統的解釋, 唐周就又問它:【有時間限製嗎?】
係統告訴他:【越快越好。京海那邊的接頭人在等待著你。】
唐周發現係統知道得還挺多的。於是就和它說:【你能查到這麼多。能不能直接告訴我其他的?】然而這種明目張膽作弊的事情, 係統就不出聲了。
唐周也知道人不能太貪心,沒有為難係統, 就從意識空間出來了。不過仔細想想唐周要去京海,就要拿到唱片。唱片又被鄔桐保管著,那麼就要見鄔桐。唐周瞧著眼前興致勃勃幫他在叉子上卷麵條的坎伯蘭。唐周心想:“不知道坎伯蘭會不會願意讓我見鄔桐。”
此時坎伯蘭正將麵條卷好了, 喂到了唐周的嘴邊來。唐周張開嘴巴去吃他遞過來的東西。上麵的醬汁沾染到唐周的嘴巴,坎伯蘭便使用手帕將其拭去。做完這些事, 他瞧著乖乖咀嚼食物的唐周,一臉燦爛地對唐周笑。
唐周吃了幾口, 見坎伯蘭笑得很是開心燦爛,就想著還是問他更好。唐周將食物吃下, 坎伯蘭又認真去卷麵條了。唐周便在此時問他:“我想見帶我來這裡的那個男人。”
唐周看見坎伯蘭的動作稍微停頓。想來他是將唐周的話聽進去了。隨後唐周見坎伯蘭抬頭看來, 碧綠色的眼睛憂傷地凝望著他。坎伯蘭問:“為什麼。要見他。”
那唱片的事, 應當極為隱秘,不得與外人隨便講明。唐周隻能告訴坎伯蘭說:“有很重要的事要見他。”
這雖然看起來坎伯蘭很傷心,但他還是記得給唐周卷麵條。他才來原國沒有一個月, 還用不慣筷子, 隻能用叉子一點點給唐周卷。一邊卷一邊難過地說:“什麼重要的事。”他這般問, 唐周卻也不答他。
坎伯蘭低下頭去, 將這一次的麵條卷好後, 又遞到唐周的嘴邊來。唐周張嘴吃了,又聽坎伯蘭說:“我見他看重你。他喜歡你, 是不是。你也想見他。喜歡他,是不是?”之前他說話除了有點口音外,還正常些。此刻大約是心緒致使,直說得顛三倒四了。
唐周剛巧嘴裡被喂了東西,也不能回複他什麼,這樣沉默些許,又被坎伯蘭認為是默認。他難過地又擦了擦唐周的唇角所沾染的醬汁,垂著腦袋與唐周說道:“知道了。你要見他。”
唐周以為他真要將鄔桐帶來見他了。結果坎伯蘭抬起頭來,那如此堅毅的眼神瞧著唐周,隻聽他說了一句:“我是絕不會讓他來見你的。”
唐周被他突如其來的轉變驚得嗆了一口。坎伯蘭見他嗆得厲害,手忙腳亂來拍他的脊背,又給唐周倒了水。唐周緩過來,瞧坎伯蘭擔憂的眼神。在心裡感歎:還以為是什麼乖乖,結果一到正經事就這麼叛逆。
不過那事確實不能與坎伯蘭說明,也不能態度極為強硬。若是更為強硬,坎伯蘭恐怕越發不讓他見鄔桐了。唐周便伸手去撫摸坎伯蘭柔軟的卷發。唐周輕聲與他說:“是極為重要之事。不得耽誤的。讓他來見我好不好?”如此說了一聲,臉上還帶著柔和美麗的笑容。
讓仰著頭看著他的坎伯蘭神色怔愣。唐周覺得他的微卷發手感極好,沒忍住又摸了兩下。這才見了坎伯蘭神色微變,不過他臉色依舊不太好,悶悶地與唐周說道:“可以見。我要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