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話音剛落，衛奚寧眼前如濃墨一般的黑突然似潮水一樣退去。
一輪彎月出現在半空中，幽冷的月光散落在荒林間，一片片枯黃的樹葉被冷風席卷著飛舞到她麵前。
這一切太過真實，衛奚寧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不是進了盛凝檀的識海嗎？怎麼會來到這片荒林裡？
身後踩在枯葉上的腳步聲清晰響起，衛奚寧想到那一聲質問，她轉身尋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待到看清身後之人的模樣，她愣在了原地。
一身紫衣的少女手執一把銀劍站在林間，銀劍劍身被血色浸染，而她的腳下正躺著兩個死人，皆是被一劍捅穿了心臟，兩個血窟窿正在不斷往外冒著血。
清幽的月色落在滿身是血的少女身上，她的左臂被傷尚未處理，臉上染著不知何人的血，然而縱使血汙臉頰，衛奚寧還是一眼認出她是盛凝檀。
或者說，是年少時的盛凝檀。
這張臉過於稚嫩，表情也過於冰冷漠然，讓人不寒而栗。
染著血的銀劍被少女舉起，劍尖直指衛奚寧的方向，“不說話？那就去死吧。”
話語中的殺機撲麵而來，衛奚寧這一刻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這是盛凝檀識海中的幻境！
被煞氣感染的元神意識混亂，如今這場景應該是盛凝檀的元神構造出來的回憶，她誤闖進了這片回憶中。
那眼前的少女，難道就是盛凝檀的元神？
衛奚寧來不及思考更多，因為少女手中的銀劍已經衝著她而來。
她慌忙往旁邊一躲，語速極快地解釋：“誤會！我也是被人追殺至此，絕對無意和你結仇！俠女饒命！”
然而她閃躲得再快，也不及盛凝檀手中的劍快。
在劍尖即將抵達她的眼前時，那劍忽然偏轉方向，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錚的一聲，樹後傳來刀劍撞擊的聲響。
潛藏在暗處的兩人被銀劍逼了出來，麵上是不加遮掩的惡意，“你就是懸賞榜上的妖女吧？區區練氣期而已，竟值那麼多的賞錢，不拿白不拿！今夜碰到我們兄弟兩算你倒黴！”
“是嗎？”銀劍飛回少女手中，她握緊染血的劍，麵無表情地譏諷：“那就看你們有沒有命拿那個賞錢。”
少女的攻擊快狠準，她幾乎不給兩人反應的時間，一劍接著一劍逼近，修為比她高的兩人竟被她一人逼得節節後退。
衛奚寧躲在樹後看著戰局，她看著盛凝檀那種不顧惜自身的打法，漸漸看得皺起眉頭。
這是幻境，她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參與不去管，盛凝檀身上受的那些傷也不是真的，那兩個黑衣人看起來也不像是能打過她的樣子……
然而下一刻，當看到其中一人扔出暗器，她毫不猶豫衝了出去。
靈蛇蛇尾一下擊飛偷襲的暗器，她齜牙怒瞪著兩人，碩大的蛇頭猛地衝著兩人撲去。
戰局一瞬間發生變化。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靈蛇把兩個築基巔峰的修士追著滿林子亂跑，靈蛇身上的蛇鱗堅硬如鐵，那些暗器打到她身上一點作用都不起。
本來安靜的林子忽而變得熱鬨起來。
盛凝檀在一旁看著這場鬨劇，她不明白這蛇妖為什麼要冒出來幫她，但是……這蛇妖似乎有點笨，那麼大一個蛇身，打起架來竟隻會莽。
但以她的靈蛇之身，單純地莽一莽也足夠那兩人狼狽不堪了。
靈蛇蛇尾卷著一人往樹上猛地一拍，把人拍得半死不活，一轉身又是一尾巴甩在另一人的臉上，直接把人甩飛出去。
傷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兩人被折騰得半死不活，衛奚寧沒要他們性命，蛇尾卷著兩人直接往天邊一扔，眨眼間就沒了人影。
打完架的靈蛇身體一扭，興高采烈地去找人。
盛凝檀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靈蛇化為剛剛的綠衣女子，她眸光動了一下，冷淡出聲：“是你。”
“是呀，是我。”靈蛇麵露笑容，眨著眼睛想靠近她又不敢，“你現在能相信我了嗎？我真的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我也是誤入此地，你看我剛剛還幫你打跑了壞人。”
靈蛇的表情莫名有一種求誇獎的期待。
盛凝檀表情不變半分，出口的話更是冷：“如果你沒出現，我早將他們殺了。”
那兩個死人還躺在不遠處，足以說明少女的心狠手辣。
她說完不再理衛奚寧，手中握著的劍一抖，血汙儘除，她收劍入鞘轉身就走，很明顯沒有和衛奚寧繼續交談的意思。
衛奚寧望著她漸漸走遠的背影，少女的背影孤寂又淡漠，仿佛這世間沒有什麼值得她在乎的人和事，獨自一人往林深處而去。
若非是那張相似的臉，衛奚寧很難把她和識海外的盛凝檀聯係起來，她們的性情看起來相差太大了，那種孤冷感像是浸在她的骨子裡，她根本不會與一個初識的靈蛇廢什麼話，能不動手殺她已是很難得。
妖女，懸賞榜……這句話的信息太少，衛奚寧猜不出盛凝檀經曆過什麼，隻是看著那越走越遠的少女背影，她心裡莫名有些悶窒，不禁抬腳跟了上去。
紫衣少女很有可能就是盛凝檀的元神，衛奚寧自是要想法子接近她，將靈力浸入她的體內……
林中枯葉易碎，衛奚寧腳踩在枯葉上，枯葉的碎裂聲難以掩蓋。
走在前方的少女腳步一頓，她握緊手中的劍鞘，轉身麵無表情地看向衛奚寧，警告出聲：“不要跟著我。”
衛奚寧停下腳步，她看得出少女的警惕心很強，她低下頭，聲音很是低落地道：“可是我沒有彆的地方可以去了，外麵那些人都想要殺我，取我的血……”
同是被人追殺，許是她的話語博得了一些同情，少女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去，不再管她。
衛奚寧就像是一個小尾巴綴在她身後，她的目光時不時落到盛凝檀的左臂上，那裡的傷還在冒著血，但少女似乎無意處理傷口。
越往前走，樹木越稀，衛奚寧隱約聽到有水聲傳來，穿過一片稀疏的樹林，隱在林後的瀑布現於人前。
盛凝檀隨意找了一塊水邊的石頭坐下，她看了一眼自己左臂上的劍傷，右手撩起冰冷的泉水，直接開始清洗傷處。
衛奚寧站在離她有些距離的地方，寒冷的泉水刺激傷口，少女的眉頭隻皺了一下，她簡單將血汙洗清，隨手拿帕子將傷處包紮起來，便不再管了。
這是連傷藥都沒有嗎？
衛奚寧心中一刺，她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搜一下剛剛那兩人的儲物袋，說不定會有什麼好東西呢。
雖然幻境中的東西都是假的，但她還是想要為此時的盛凝檀做些什麼，她腳步稍稍動了一下，正在閉目休憩的少女突然睜眼，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
就差沒明說，彆靠近她。
衛奚寧抬起的腳落在原地，她試探問道：“我有點餓，你，吃不吃魚？”
“不用。”少女再次閉眼，稀薄的靈氣在她四周湧動。
衛奚寧注意到她腰間的兩個儲物袋，她如今才練氣期修為，不到築基期，沒有神識她打不開那些儲物袋。
但她實戰很強，劍術高超，顯然已到能越境殺敵的程度。
隻是練氣期不能辟穀，實力再強，也還是偏向於凡體肉胎，她剛剛苦戰四人，精力消耗之下，真的不餓嗎？
衛奚寧心中剛剛冒出這個問題，耳邊忽然聽到一陣小小的“咕咕”聲。
坐在石頭上的少女紋絲不動，仿佛這聲音不是她的肚子發出的。
衛奚寧低頭掩笑，她轉身跳進水中。
她早已在冰泉裡練就一身抓魚的好本事，不過片刻功夫就抓了兩條魚上來，熟練地將魚刮鱗剖腹，串在樹枝上，又找了許多乾柴，用撿來的火石燃起火堆。
很快，烤魚的香味在空氣中悠蕩開來。
香氣勾引之下，衛奚寧又聽到兩下肚子叫的“咕咕”聲。
少女沒有睜眼，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衛奚寧拿著一支烤好的魚，慢慢走近，走到離她還有一步之遠的地方，少女終於停止修煉，抬眼看向她。
衛奚寧笑著把烤魚遞到她麵前，“我抓了兩條魚，但這魚太肥了，我一個人吃不下，你要不要嘗嘗？我烤魚的技術很好的。”
烤魚的香味近在鼻端，盛凝檀想要拒絕的話被堵在嗓子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衛奚寧看出她的猶豫，她給旁邊的石頭施了個清潔術，然後將烤魚放了上去，“這魚還有些燙，你涼涼再吃。”
她說完就回到火堆麵前，像是毫不在意盛凝檀吃不吃，實際眼角餘光時不時地瞥過去，再看到盛凝檀試探伸手拿起烤魚後，她偷偷笑了一下，隻覺得手中的烤魚更香起來。
很奇怪，這裡雖然是幻境，但烤出來的魚當真和她現實吃的味道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境根據她的記憶變換出來的味道。
很顯然，靈蛇記憶裡的烤魚味道，成功俘獲了幻境中盛凝檀的味蕾。
她默然將一整隻烤魚吃完，待到簽子上隻剩下魚刺後，她的目光轉向水麵，似乎在考慮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