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輕跳,驚醒了沈初宜。
此刻不是發呆的時候,她很快就站起身來。
待從袖中取出帕子,沈初宜輕輕打開了劉成非常在意的箱籠。
箱籠裡放著劉成的宮服,同旁人無異,沈初宜從邊上找到一把燈籠柄,深入箱籠中探了探,很快就從中找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裡麵有個木盒。
沈初宜取出木盒,發現隻是個平平無奇的棗木盒,並不名貴。
打開一看,裡麵有一個白瓷瓶,想來是劉成用來放解藥的,另一邊,還有一個錦囊。
打開錦囊,一個熟悉的八寶瓔珞赫然出現在其中。
沈初宜眸光閃爍,計上心頭。
解藥一共隻有四顆,沈初宜收起兩顆,另外把一顆放到劉成手心中,剩下一顆放回白瓷瓶,斜斜放在劉成手邊。
之後沈初宜又飛快布置現場,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她就悄無聲息回到了永福宮。
沈初宜少時長在田野鄉間,入宮又隻做粗活,她腳程很快,一來一回不過半個時辰。
待回到掃洗宮女所住的東角房,屋中安靜無聲,其餘三名掃洗宮女依舊在酣睡,不知她已來去一回。
沈初宜收好東西,和衣躺下,此刻才覺背後潮濕,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邊的劉庭梅正在熟睡,沈初宜不便多動,她閉著眼睛躺了一兩個時辰,想到還在等她的阿娘和阿妹,才終於陷入淺眠。
劉成是被馮川毒殺,與她並無關係。
沈初宜這樣告誡自己。
晨曦熹微,冷風呼嘯,一層薄薄的積雪覆於金黃琉璃瓦上,落於狹長宮道間。
一場雪,覆蓋了所有痕跡。
很難得,今日沈初宜在窗邊發了會兒呆,才被綠柳沒好氣地催促:“還不快當差。”
落了雪,掃洗宮人們就要抓緊打掃,不能叫貴人出門臟了鞋。
永福宮也似一如往昔。
麗嬪娘娘這幾日告病,都在後殿養病,宮人們也依舊忙忙碌碌,總有做不完的活計。
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似乎也無人在意。
此刻永福宮後殿的冬暖閣中,麗嬪正斜靠在貴妃榻上。
她身上穿著並蒂蓮花滿繡衫,下配琉璃百迭裙,腰肢細軟,儀態萬方。
尤其那張芙蓉麵,叫人見之難忘。
不過此刻她對麵而坐的並非外人,而是她的生母承平伯夫人鄒氏。
伯夫人正在細細打量她,看了半晌,待麗嬪都有不耐煩了,她才柔聲開口:“娘娘這風寒還未好?”
麗嬪擺弄鎏金手爐的纖指微頓,垂下眼來,叫人看不清思緒。
“多謝阿娘,我這身子骨阿娘也是知曉的,最近天寒,風寒就難好一些,這才叫敬事房撤了我的牌子。”
說到這裡,麗嬪也是氣定神閒。
自霜月以來,麗嬪就一直告病,時至今日已經過了兩旬,她自己坐得住,承平伯府卻著急了。
若非如此,承平伯夫人也不會入宮看望。
承平伯夫人看了看她,猶豫片刻才問:“娘娘,太醫可有診斷?要是缺什麼名貴藥材,我這就回去尋,總要讓娘娘早日康複。”
麗嬪輕笑一聲。
她生的實在姝麗,這一笑猶如春日花開,豔麗無雙。
“宮裡什麼沒有?阿娘就莫要擔心了。”
承平伯夫人一句話被堵回來,卻也不好多言,隻能沉默片刻,才再度看向她。
她堆起笑容,眉宇之間也多了幾分慈愛。
“顏姐兒,你久居深宮,阿娘阿爹日日都瞧不見你,心裡自是想念,今日說要入宮探病,你阿爹便說要給你做芙蓉糕來吃,你嘗嘗,這是阿娘親手做的。”
麗嬪娘家姓顧,閨名婉顏,待字閨中時家中長輩都喚她顏姐兒。
聽到熟悉的稱呼,麗嬪眉目微閃,倒是淺淺笑了:“阿娘有心了。”
她取了一塊芙蓉糕,淺淺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頓時充斥口中,似乎還是熟悉的味道。
也是她一直想念的,總是回憶的少時滋味。
她正吃著,忽然聽到母親小聲說到:“顏姐兒,我聽聞明年要采選?”
麗嬪手上微頓,嘴裡所有的甜蜜都消失無蹤,隻剩下乾澀的苦意。
這糕餅,也沒有記憶裡那麼好吃了。
“前幾日宜妃娘娘過宮探望,似說起過這事,想來陛下登基已過三載,若要選秀,大抵就在明年。”
麗嬪淡淡道。
承平伯夫人聽到這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不過很快又想到什麼,就又恢複如常。
她抬眸看了看優雅閒適的女兒,思忖片刻才道:“顏姐兒,如今你病著,我同你阿爹心裡都很擔心,可我們也不能時常入宮看望,我想著,不如讓你阿妹入宮陪伴你,有自家人在,那些宮女便不敢怠慢。”
麗嬪正在看自己塗滿丹蔻的纖纖玉指,聽到這話,便淡淡掃視過來。
雖是母親,可承平伯夫人還是被那一眼看得心虛。
“若是不成,便也罷了。”
倒是麗嬪卻說:“也不是不成。”
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看著,忽然發現右手無名指的丹蔻沒有上勻,忍不住用手狠狠扣了一下。
很疼。
麗嬪慢條斯理地道:“明年看看各家如何,再做打算不遲,宮裡人多事雜,二妹年歲輕,怕是不能經事。”
被女兒委婉拒絕,承平伯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
她沒多說什麼,隻說:“阿爹阿娘知道你在宮裡辛苦,心裡是很疼你的,不過你也知道,族裡還有族老和宗親,承平伯府也並非咱們一家獨斷。”
這話就太過謙虛了。
麗嬪淡淡笑笑,似乎是有些困了,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阿娘,如今你也瞧見了,我的病並無大礙,過一陣子就能好轉,可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