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下了逐客令。
承平伯夫人隻好起身,道:“那娘娘好好養病,阿娘這就回去了,若是缺什麼,隻管叫人稍信過來,家裡一定能替你尋到。”
麗嬪難得坐起身來,笑顏如花:“我知道的,阿娘放心便是。”
待承平伯夫人走後,後殿難得安靜了一會兒。
一刻之後,周姑姑端著一碗藥,安安靜靜進了殿中。
“娘娘,該用藥了。”
麗嬪微微蹙了蹙眉,卻沒有多說什麼,捏著鼻子把藥一飲而儘,立即就被喂了一顆鬆子糖。
周姑姑見她麵色不好,便柔聲哄道:“夫人這是擔心娘娘一個人在宮裡難熬,這一年來有病體難消,這才想送二小姐入宮,說到底,還是為了您。”
在周姑姑麵前,麗嬪放鬆一些,沒有那麼緊繃。
她嗯了一聲,道:“就當是為了我吧。”
她頓了頓,才歎了口氣:“我心裡明白,都是為了承平伯府,眼看我入宮三年都未得有孕,後位空懸,這是坐不住,想要再送一個進來維係承平伯府的榮光。”
說到有孕之事,周姑姑也不由心中一沉。
麗嬪看著她,忽然開口:“姑姑,你看我這宮裡的宮女們,哪一個顏色最好?”
周姑姑心中一動。
她抬眸看來,就見麗嬪眼中波瀾不驚,隻有沉沉暮色。
周姑姑倒是有些心疼。
她是麗嬪的乳母,自幼侍奉她長大,後來為了陪伴她入宮,更是努力學習宮規,這才能侍奉身側。
她如何想,周姑姑比承平伯夫人更清楚。
“要說顏色好,自然是沈初宜,但要說合適,我以為柳聽梅最合適。”
沈初宜樣貌出眾,美麗無雙,就連如今宮中最美麗的麗嬪娘娘,也不及她。
她身上有一種我見猶憐的出塵氣質,明明出身卑賤,卻如明珠耀眼。
即便她溫柔端方,恭謹乖順,卻也從來不曾明珠蒙塵,隻要得見,就能記得她的美。
正因此,麗嬪曾經想讓她離開永福宮。
現在,麗嬪也依舊如此打算。
她垂下眼眸,看著指甲上的殘缺,忽然道:“就柳聽梅吧。”
周姑姑思索片刻,跟著笑了:“倒是不錯。”
柳聽梅同沈初宜一樣的出身貧賤,家裡不過是普通農戶,可她比沈初宜更有心機,也更想出人頭地。
這樣的人,反而很好拿捏。
周姑姑替她捏肩膀,柔聲道:“若是柳聽梅能替娘娘生下一兒半女,娘娘的日子就不用這麼小心了,即便以後身子骨一直不好,也是無妨的。”
麗嬪淡淡笑了一下。
“這件事情,就勞煩姑姑替我籌謀了,不過那沈初宜……”
周姑姑低聲道:“娘娘沈初宜那般姿色,即便是去了浣衣局,難保不被有心人看中,萬一以後真有大機緣,可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幾年把她放在眼前,時時刻刻盯著,才是最好的。”
麗嬪垂眸深思,忽然道:“那就試試她,看她自己能不能抓住機會。”
周姑姑便道:“是。”
待過了午膳,麗嬪午歇起來,窗外陽光燦燦,院中積雪儘消,隻剩滿園青綠。
她對周姑姑道:“去吧。”
此刻沈初宜正在打掃倉庫。
麗嬪入宮已有兩載,期間賞賜不斷,東西兩處倉庫早就堆積如山,每隔十日就要打掃一次。
沈初宜蒙著麵紗,正一點點擦洗地麵,一雙手又紅又腫,輕輕一碰就鑽心的疼。
她眉頭都不帶皺一下,依舊認真做著活計。
“初宜,過來。”
沈初宜抬起頭,就看到周姑姑站在門口,正在看她。
沈初宜心中微微有些緊張,卻還是強自鎮定,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起身來到門前:“姑姑。”
周姑姑上下打量她,道:“你倒是個有機緣的。”
沈初宜不明所以,卻知道劉成還未事發,也依舊緊繃精神,未有放鬆。
她跟著周姑姑,被她要求著重新梳了頭,洗乾淨頭臉,然後手中就被放上黃花梨茶盤,上麵是白玉蓮花盞。
周姑姑領著她來到後殿明堂前,低聲叮囑:“好生伺候,莫要驚慌失措。”
沈初宜心裡忽然有了猜測。
她緊緊攥著手裡的茶盤,即便青山雲片馥鬱芬芳,茶香四溢,她也嗅不出其中甘甜。
沈初宜麵上努力端著平靜,手上也絲毫不抖,隻有微微顫動的發絲,泄露了她的緊張。
山河錦繡門帳掀開,暖香撲麵,蘇合香輕靈喜人,讓人身心放鬆。
沈初宜低眉順眼邁過門檻,剛一進去,餘光便瞥見一抹玄色身影。
男人坐在主位,單手托腮,姿態閒適。
一縷光正落在他膝上,衣袍上的錦繡雲紋流光溢彩,一把小巧的白玉如意扣恰好從膝上垂落,在光影中蕩漾。
麗嬪的聲音透著甜蜜。
“謝陛下還惦記臣妾,親自過來看望,妾真是歡喜極了。”
沈初宜低垂著頭,一絲一毫都不敢多看,她安安靜靜來到主位邊上,屈膝行禮,然後便把茶盞放到了邊上的紫檀方幾上。
呈了茶,沈初宜就要退下。
在將要出門之前,她聽到男人低沉而醇厚的嗓音:“你可好些了?”
那聲音猶如金玉之聲,撥雲見日,回聲陣陣。
沈初宜腳步不停,直接退了出去。
殿中,麗嬪看著沈初宜的背影,淡淡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