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1 / 2)

沈初宜和紅豆都是宮中的宮女,紅豆雖然隻是掃洗宮女,但沈初宜可是有正式品級的二等宮女。

顧三小姐即便出身世家,可她一無品級,二無誥命,宮女一般都是行福禮,幾乎不會跪拜。

這不合規矩。

紅豆年紀小,倒是不卑不亢,聞言便知躬身道:“是奴婢不是,還請顧三小姐大人大量,寬恕則個。”

顧三小姐一向柔弱,此刻反而是那個高大的丫鬟衝在前麵,十分囂張。

“讓你們給三小姐跪,你們怎敢忤逆犯上?回頭就讓三小姐同娘娘說,把你們都攆出去。”

顧三小姐已經嚇壞了,她伸手就要拽那丫鬟的衣袖。

沈初宜卻扶了一下紅豆,兩人站起身來。

“顧三小姐,”沈初宜看都沒看那丫鬟,隻看向顧三小姐,“宮裡有宮裡的規矩,按宮規,咱們是不用給白身隨意下跪的。”

顧三小姐自然也算是白身。

那丫鬟麵色一沉,此刻顧三小姐才終於開口:“環蕊,算了,隻有外麵的百迭裙有些濕了,一會兒便能乾,不是什麼大事。”

“那怎麼成!”

那丫鬟是頭一次入宮,似又想到了什麼,很是有些耀武揚威。

“小姐你以後肯定能榮華富貴……”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道嗓音打斷:“三小姐。”

顧三小姐麵色微沉,她回身看去,隻見周姑姑快步行來。

一看她,那丫鬟也不敢吭聲了。

周姑姑瞥了一眼沈初宜和紅豆,轉頭看向顧三小姐:“三小姐,夫人要出宮了,正在等您。”

顧三小姐勉強一笑:“有勞姑姑了。”

周姑姑一字不提發生了什麼,顧三小姐似乎也忘記告狀,而那囂張跋扈的丫鬟更是臊眉耷眼,乖巧如鵪鶉。

等顧三小姐走了,周姑姑看向兩人,麵色難得和緩:“過兩日就能見親,你們若是得空,就回去收拾收拾,不用忙了。”

兩人同周姑姑見禮,等她身影消失不見,才鬆了口氣。

一說要見親,紅豆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

“沈姐姐,我阿娘會做葉兒粑,去歲就帶給我吃了,今年我帶給你嘗嘗。”

沈初宜眉眼溫和下來:“那就提起前謝過你阿娘了。”

二月初十到二十,是宮女黃門們見親的日子。

長信宮中的宮女,大多數都是聖京左近京畿等地的民女,黃門就各有各的來處,不過也有五成為京畿人士。

不過黃門大多都命苦,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誰又願意入宮。他們若是在宮裡混不出明堂,大抵也沒有家人經常過來看望,能見到家人的大多是宮女。

宮女們熬到二十五就能歸家,還能一家團聚,父母兄妹想念了,也多會趕來看望。

沈初宜家裡特殊。

她阿妹年少,比自己小五六歲,還有弱症,而母親要操持庶務,努力養活自己和阿妹,根本沒有精力和銀錢來京。

所以沈初宜入宮時就告訴她,自己在宮中很好,讓她們放心,不用過來看望。

不過她有個同鄉,如今在德妃宮裡當差,沈初宜去年就是托她阿娘問了問家裡的情況。

今年應當也是如此。

到了二月初十,宮裡比過年還要熱鬨。

宮女們都換上了最乾淨的宮裝,把主子們賞賜的好東西戴在身上,懷裡揣著這一年攢下來的銀錢,殷切地來到玄武門前。

等待的時間一點都不難熬。

一大早,沈初宜就看到興高采烈的紅豆。

紅豆雖然還穿著冬日的舊襖裙,可她頭上卻笨拙地梳了雙環髻,戴上了過年時麗嬪賞賜的藕荷色絨花。

活潑又可愛。

用早食的時候,她問沈初宜:“沈姐姐,我們一起去?”

沈初宜搖了搖頭,她摸了摸紅豆的小腦袋,對她笑道:“我家人不便前來,我回頭去問同鄉的穗兒姐姐就好。”

紅豆的眼睛一下就紅了,但很快,她就笑了一下:“沒事,我多留一個葉兒粑給姐姐,這樣姐姐就能高興了。”

沈初宜把她送出宮,又去看了年姑姑,然後才回來永福宮繼續忙碌。

中午的時候,紅豆紅著一雙兔子眼回來了。

她拉過沈初宜,做賊似得把袖中藏著的葉兒粑遞給她:“姐姐快吃。”

沈初宜問:“你家裡人如何?”

紅豆笑了一下:“阿娘跟阿兄一起來的,還給我塞了銀錢,我沒要。”

“這兩年家裡好轉,阿父病好了,阿姐也已經出嫁,唯一惦念我。”

一家平安,親人俱在,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沈初宜伸出手,環住紅豆單薄的肩膀,溫柔把她摟進懷裡。

紅豆一下子就哭了。

“沈姐姐,我想回家,還有十年啊。”

十年啊……十年太漫長了。

沈初宜原本跟她約好,以後回了家,還做朋友。

可現在,沈初宜已經回不了家了。

但她還是輕輕撫摸著紅豆的後背:“十年,我陪著你,好不好?”

紅豆在她肩膀上點了點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葉兒粑很甜,可淚是苦澀的。

見親日這一旬,宮裡都很熱鬨,主子們也很仁慈,一般有宮女要見家人,還會詢問一句,多給些體己賞賜。

等見親日的最後兩日,沈初宜同周姑姑稟明過後,才往靈心宮行去。

穗兒在靈心宮,她不好隨意與之相交,去年就同周姑姑稟報過。

周姑姑倒是沒說什麼,以麗嬪的名義又給了她賞賜。

這兩日的聖京已經開始回暖。

冬雪過後,樹枝還翠。

偶爾正午時分,金烏燦燦飛過時,還有一陣暖意。

芬芳的春意在無情的歲月裡溫柔而至。

春來意暖,百花盛開。

靈心宮門口,沈初宜特地給了看門黃門紅封,請他幫忙尋了穗兒前來。

穗兒是德妃之下的大宮女,比沈初宜早入宮兩年,在靈心宮很是得臉。

很快,一個高挑清瘦的年輕女子便快步而來。

她比沈初宜大兩歲,今年已是雙十年華。

見了人,穗兒便先笑了一下,拉著她的手往邊上的宮道上走。

待無人了,穗兒才說:“還沒恭喜你,已經是二等宮女了。”

沈初宜也笑:“穗兒姐新歲吉祥。”

過年時沒能見麵,如今再見也算是道一句晚年。

穗兒明顯很忙碌,她也不多說話,直接把手裡的小包袱遞給她:“這是海棠嬸托我阿娘給你送來的,讓我同你說,有京裡的貴人帶你阿妹去瞧病,剛用藥一個月,已經見好了,讓你彆擔心。”

沈初宜聽罷,臉上浮現出感激的神色。

“是我們娘娘慈悲。”

穗兒看了看她,沒有跟著恭喜,隻是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實在不行,你讓人來找我說話。”

說到這裡,穗兒頓了頓,還是鼓起勇氣道:“我人微言輕,可我們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我不能……”

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麗嬪是什麼脾氣,外人或許不知,但這宮裡的娘娘們,對彼此還是多少熟悉的。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麗嬪可不是這麼大方的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過穗兒也有分寸,沒問究竟為何,隻叮囑她一句。

沈初宜謝過穗兒,垂著眼眸道:“娘娘的事情,哪裡輪到咱們多嘴?”

說著,她把自己做的荷包塞到穗兒手裡:“穗兒姐,英嬸嬸來京一趟不容易,這幾年你也多關照我,實在感謝。”

穗兒知她這兩年做的都是最累的掃洗差事,不想要她銀錢。

沈初宜卻不給她機會,硬塞過荷包,轉身就走了。

穗兒看著那針腳細膩的荷包,上麵繡著一個質樸的知了。

她在手心裡攥了攥,思索片刻,還是回宮稟報了德妃。

沈初宜回到臥房,打開了小包袱。

裡麵有一小盒紫草膏,專門用來防蚊蟲的,還有幾塊母親親手做的帕子,一個樣式簡單的荷包。

都是日常得用的東西。

許多東西都帶不進宮裡來,但阿娘還是給她送來這些。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紙條。

沈初宜卷開來看,隻有一個好字。

這是沈初宜為數不多認得的字。

沈初宜攥著那個好字笑了一下,低頭擦了一下眼睛。

等她手上的傷完全好了,一點痕跡都沒有,她才拿著麗嬪賞賜的禦珍膏去看徐姑姑。

徐姑姑還是老樣子。

她正靠坐在竹躺椅上,晃晃悠悠讀賬簿。

年節過後,永福宮中庫存有很大變動,需要重新盤賬。

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自然交給了徐姑姑。

沈初宜把那禦珍膏呈給徐姑姑,見她不趕自己走,便道:“姑姑,這是娘娘賞賜的禦珍膏,我看姑姑手上的凍瘡一直不好,姑姑用了試試吧?”

可能她來的次數多了,徐姑姑終於鬆了口。

“小丫頭,你想識字嗎?”

————

沈初宜沒想到徐姑姑會這樣問。

她確實有這樣的心思,不過徐姑姑一直冷言冷語,她一個月來上十回,徐姑姑也不會多同她說半句,她便也不再念想了。

今日倒是出乎沈初宜的意料。

徐姑姑抬起單薄的眼皮,瞥了沈初宜一眼,見她呆愣在那裡,顯得有些遲鈍可愛,覺得有些好笑。

“這不是你一直念想的?”

沈初宜這才回過神。

“確實如此,不過姑姑教不教我,都看姑姑,隨緣罷了。”

說到這裡,沈初宜神情倒是認真起來。

“我來同姑姑說話,看望姑姑,隻是因為姑姑這裡清淨……”沈初宜笑了一下,“我覺得很舒服。”

徐姑姑又看了看她。

她看人從來不看臉,隻看對方那雙眼。

這永福宮裡的事情,要緊的事都有周姑姑,她隻能做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可即便如此,有些事她心裡也是清楚幾分的。

就比如沈初宜。

經曆過那樣的事情,沈初宜的那雙眼睛依舊清澈乾淨,她比許多人都要純粹。

這很難得。

這兩個月來,徐姑姑一直在觀察她。

最終才下了決定。

徐姑姑點點頭,她放下手裡的賬簿,坐直起身體來。

“你年紀其實不算大,人也聰慧,若隻粗淺能識的字,我是能教你的。”

“不過要想往深裡學,之乎者也,詩詞歌賦,我是不成的。”

沈初宜也不廢話。

她直接起身,端正給徐姑姑跪下,躬身磕了一個頭。

“謝師父願意教導我。”

稱呼已經變了。

說罷,她才起身,道:“師父,我自不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總不能做睜眼瞎。”

她真的很堅定。

這兩年,徐姑姑未嘗沒有觀察過她。

能走到今日確實不易。

徐姑姑伸手,把她扶了起來。

“以後每隔兩日,你就來我這裡一趟,我教你背三字經,教你如何寫字。”

三字經是為了能識字,至於裡麵的道理,不用徐姑姑來教,她也沒有這個能耐。

沈初宜笑彎了眼睛:“多謝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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