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他的惱火,青年心虛地繞到桌子另一頭,訕笑。“我也沒乾什麼,這不,老樣子,閒著沒事到港口的垃圾站去晃了晃。還彆說,今天的收獲真不錯,我都不知道哥譚人民已經脫貧致富奔小康到這個地步了,除了這隻人頭麥,垃圾堆裡竟然還有塊八成新的技嘉主板——”
“說重點!”
“好吧,好吧,老家夥,耐心是美德。”歐文咕噥著舉手討饒,“解釋就是我在尤克老街被搶了,人家拿著刀,開口就要我身上所有的錢。我哪裡有錢?我怕是這條街上最窮的人了,全身上下也就這幾個鐵片能賣點東西。”
老約翰從鼻子裡擠出一聲地獄般的冷笑。
“是啊,你沒錢,你窮的很,也不知道天天匿名給阿卡姆捐錢的是誰。”他從懷裡掏出煙鬥,“不過這也是應該的。感謝你那親生老爹的名譽吧,小子,你能長這麼大多少也有他的功勞。”
歐文·瓊斯的親爸叫內森·瓊斯,是個臭名昭著的瘋子,殺過人的那種。
其他城市的人也許沒法理解,但哥譚是座思維倒錯的城市,這座鋼筋鐵骨的原始森林奉行著弱肉強食的原則,從城市的平民到城市的英雄無不是恐懼之神的奴仆。在這裡,科學家、醫生和律師名聲不顯,小偷、劫匪和殺人犯卻是名聲在外。凶性越大,越受人尊敬,以至於到了還能庇蔭後人的地步。
老約翰吸了一口煙,直覺自己總有一天要被這臭小子氣死。但他畢竟活了六七十歲,如果說閱曆帶給了他什麼經驗,那就是和毛頭小夥子計較這種事,可以,但沒必要。
“搶了你多少?”
“三百。”
“三百?在尤克街?”他瞪大眼睛。
“可不是,企鵝人招的新手下現在是越來越差勁了,尤克老街這種地段竟然報三百,壞了規矩,雙麵人和黑麵具的手下聽了能氣死。”歐文聳肩。
那副n瑟的小模樣看得老約翰恨不得把這小子按在地上打一頓,但他控製住了自己的手,隻是繼續發問:“然後呢?就算三百吧,你可彆跟我說你什麼花招都沒耍就給錢了。”
“我倒是用了,可還不如不用呢。“歐文說,“我碰到‘他’了。”
老約翰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他們彼此都知道“他”是誰。
曾經有社評人說過,哥譚這座城市的良心大概隨著韋恩夫婦的遇害而消亡了。數十年後,矗立在城市中的蝙蝠俠雕像卻傳達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
蝙蝠俠是這座城市的恐懼,也是這座城市的良心,他二十年如一日不遺餘力地打擊犯罪,其間承受的損失不可計數。但正像蝙蝠燈象征的一樣,隻要還有一口氣在,蝙蝠俠就會在蝙蝠燈亮起時奔赴戰場。
哥譚鑲嵌在他的身體裡,哥譚的大街小巷就是他的脈絡。
壁爐裡的火劈啪跳動,歐文垂眸看著今日報紙上美國隊長的大幅肖像。“我......我沒準備現在就見他,更沒準備給他添麻煩,正義聯盟剛組建,英雄們都很忙......再說他大概也不記得我了。”
“正義聯盟,複仇者聯盟,哼,這年頭丟個磚都能砸死三個穿緊身衣的怪胎。”老約翰吐了口煙,“天上飛著氪星人,水裡遊著亞特蘭蒂斯人,凍了幾十年的老家夥活蹦亂跳,連花花公子都能穿上鎧甲拯救世界——就好像這世界還有救一樣。”刺鼻的煙味在房間裡彌漫,他將煙鬥在桌上磕了磕。“幾年前我們最大的麻煩不過是腦子不夠用,解不開謎語,現在倒好,人家一拳頭就能把你送到太平間去。”
歐文實在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的確,他長到這麼大,每年都在報紙上看到企鵝人謎語人小醜等各種罪犯的報道,不過這些罪犯好歹是人,而現在發布的都是阿斯加德人,氪星人,黑暗精靈......
這地球遲早要玩完。
一聲歎息。
父子倆麵對麵坐著,彼此消化著這糟心的世界。許久,老約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囑托道:“我是爛在泥潭裡的人了,小子,可你不是。你是有本事的人,上帝作證,如果我有你這樣催眠的本事,早就上銀行先乾幾票再說了。”
“然後被蝙蝠俠送進阿卡姆去和我老爹成雙成對?敬謝不敏。”歐文誇張地搖搖頭。
老約翰便收回手臂。
他看著養子站起身,看著他拿起人頭麥和主板,看著他繞過客廳和亂糟糟的樓梯間,看著他快步走回臥室關上門。
在木門背後,歐文拉開座椅,打開電腦,戴上耳機。
隨著音樂聲,社交軟件和直播平台同時在屏幕上跳出,新聞推送瘋了似的在右下角刷屏。網絡世界如一池熱水,將他的心泡開,撫平,融化。
這裡沒有墮落的哥譚,沒有瘋癲的阿卡姆,也沒有複雜的蝙蝠俠;隻有人們由衷的感謝,狂熱的追捧,和不加掩飾的表達。
隻有在這裡,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