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哭著回家，我第一次懷疑了自己的做法。是不是該告訴你你可能是誰？我問自己。但我最終決定，那不是時候。並且我要告訴你，喬納森的死不是你的錯，我過去這麼說，現在也這麼說。有些人天生就是惡魔，他們不會被感化，不會被教育，甚至永遠不會回到正途，如果你因一個惡徒的死而責備自己，你終究會把自己困死在心靈的牢籠裡。”
“可我不該越過那條紅線。”歐文臉色慘白，“沒有英雄會這麼做。”
“殺與不殺，一切都取決於你，一切都是你內心的選擇。”老約翰正色道，“我無法數清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液，但我從不為止後悔。外麵的英雄們，他們手上又沾了多少血液呢？他們不為之動搖，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在做正確的事。”
“可蝙蝠俠——”
“包括蝙蝠俠。蝙蝠俠從不為信念動搖，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做正確的事。無論殺人與否，這些人都明白自己要做什麼，最可怕的不是你做的事合不合乎旁人的觀念，而是你既缺少去做的勇氣，也缺少不去做的勇氣。”
老約翰將煙鬥在膝蓋上磕了磕，專注地看著自己的養子，放緩了聲調。
“孩子，我要告訴你的，不是讓你濫殺，更不是讓你嗜殺，而是永遠不要為了殺死一個惡魔而動搖自己的信念。在所有人中，你絕不能自我懷疑，隻有你認為自己是向善的，這個世界才不會扭曲。”
歐文抿唇，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而對方似乎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欲/望。
老約翰扶著腰慢慢起身，走到機艙後方，拉下了打開艙門的鎖栓。站在外頭的黑寡婦和鷹眼同時朝內部看來，等看到疲憊蒼老的約翰和眼眶通紅的歐文，便又同時露出幾分了然。
他們同戈登局長道彆，登機，然後讓龐大的昆式戰機從地上爬升，起飛。
錯綜複雜的街道漸漸下沉，同高低錯落的建築一起，最後都變成一張巴掌大小的淋著方正楓糖漿的巧克力餅。那些燈光逐漸縮小，聚焦，成為一顆一顆金色糖霜，點綴在這張烤餅之上。
這是哥譚，是歐文出生、成長的地方。
老約翰替他將安全帶扣緊，蹲在他身邊，撫摸著他的膝蓋。
“在你成為我的兒子之後，”他輕輕說，“在你被裹著毯子，像隻被雨打濕的小鳥，降落在我的房子裡之後，我一直引導著你，讓你認為你的能力是控製他人、製造幻覺。”
歐文屏住呼吸，察覺到什麼重要的事即將被揭曉。
“因為我一直這樣說，所以你一直這樣認為，也一直這樣做。”他的養父繼續說道，“也因此，幾年前，你的能力和同樣受過改造的紅女巫一樣，呈現出類似的特質。當時你以為是自己的能力更強大、更成熟了，以至於能外顯出紅霧，可你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嗎？”
“兒子，你的能力同她一樣，是因為你以為你是和她一樣的。”
歐文感到自己仿佛被重拳擊中，在阿卡姆的地牢裡，內森·瓊斯咆哮的詛咒又浮現在耳邊——“所要的，必得到。”
“現在你將離開我的羽翼之下，去到一個更遙遠的地方，”眼見歐文張嘴，老約翰搖頭打斷了他可能要說出的話，“彆急著否認，你我都知道，你的能力必須得到恰當的引導，否則無論對你，對他人，還是對這個世界，都不是負責的做法。”
“可我不想離開哥譚，我不想離開......”你。
“哥譚永遠是我們的家。”老約翰微不可聞地歎息，“但自從你走上這條路，我就知道，瞞著你已經是再不可能了。我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快樂，但現在我的希望也許已經成了阻礙你幸福的東西。”
“不，”歐文小聲說，“你始終讓我感到幸福，爸爸。”
老約翰便輕輕一笑，摸了摸他的頭發。“在你過生日的時候，我總拉著你不讓你許願，告訴你這些願望隻有努力才會實現。現在距離你的生日還有一個月，也許今年你不會在家過生日，真可惜......許個願吧，我的兒子。”
歐文看著他，感到一陣無來由的驚慌。
前座的鷹眼回頭看他，連娜塔莎都偏過腦袋，似乎在靜默聆聽。
“許個願吧，”老約翰重複道，“你現在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呢，孩子？”
歐文便開始思考，他想過讓自己過得順遂，但這條被否決了；他想過讓老約翰長命百歲，但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他想過讓他的英雄能不再受傷害，但此時此刻，這一條似乎也並不是他“最大”的願望。
他舔舔嘴唇，朝已經快看不見的哥譚望去最後一眼，認真地說出了眼下他唯一的心願。
“我希望......我希望這些罪犯，小醜，稻草人，開槍殺人的人，還有……我父親，我希望他們有朝一日能懺悔，我希望他們無法再傷害彆人，我希望他們最終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娜塔莎和鷹眼幾乎同時倒抽一口冷氣。
老約翰卻臉色平靜，隻是撫摸他頭發的手微微一頓，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歐文說完這句話，就感到一陣難以抵抗的困意，在頭上輕撫的手實在太舒服，讓他的腦袋開始一點一點，昏昏欲睡。
在半睡半醒間，他似乎聽到了父親的低語。
“這是第一課，”他在說，“小心許願，因為願望可能不會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實現。”
他掙紮著，想要說點什麼，但困意像藏在黑暗中的獸，最終還是抓住了他，拖著他往更深處沉去。
歐文並不知道，在他睡著後，機艙中的三人並沒有陷入沉默。
娜塔莎·羅曼諾夫將戰機調成自動飛行，她扶著機艙頂部走到後艙，看看已經睡著的歐文，又看向了麵露不忍的約翰·道森。
“你知道他總會走到這一步，”她柔聲說，“我們必須教他去認識他的能量，去控製他的能量，否則也許有一天，當他無法自控時，會被其他人像圈進怪獸一樣的圈禁起來。”
老約翰冷哼一聲。“神盾局又在乎了？”
“也許弗瑞不在乎，但我知道那種感受。”娜塔莎沒有被嚇退，而是同樣蹲下/身，語氣和緩，“我了解過他，年輕的瓊斯，試圖學習蝙蝠俠的一切。但此時此刻，蝙蝠俠並非一個良好的選擇。”
“彆誤會我說的話，黑暗騎士英勇無畏，他的意誌是他最大的武器——也許比我們任何一人的意誌都值得稱道——但他的要求卻不是常人能夠達到的。我們當然可以把歐文留下來交給他去訓練，但他的能力和蝙蝠家族不同。如果他完全接受了蝙蝠俠的觀點，一旦將來有一天……他將會動搖自己，從而造成難以估量的傷害。”
“我們無法承受那種後果，世界無法承受那種後果。”
“我明白。”老約翰閉了閉眼，“我雖然活得沒有你長，但也足夠長，長到不會被感情驅策了，羅曼諾夫。”
娜塔莎略有動容。“這對他也有好處，隻有不斷學習，他才不會迷失方向。我向你保證他會得到良好的訓練，弗瑞並不是想摧毀他，而是想使用他。也許你會認為這種說法冷酷，但在我們這一行，有用總比沒用來得強，不是嗎，道森先生？”
神盾局前九級特工約翰·福斯·道森臉色冰冷，意有所指地說：“你們人人都背負著那麼多，人人都天天做噩夢，還想著好好教他。彆說你這個老怪物，就算小斯塔克吧，哼，我可擔心讓他一熏陶，這孩子將來動不動就許願英雄都公開身份，許願他們受聯合國監督，許願有個地球防禦機製能把所有英雄都控製住，那你們就等著玩完吧。”
“難道你敢說這種事在蝙蝠家族內就絕對不會發生？”鷹眼插話道，“得了吧，老爺子，彆再唉聲歎氣了，我們雖然不是最好的，但也是現在他能接觸到的最好的選擇了。隻是一段時間的小小隔離和訓練學習，直到他有了屬於自己的英雄觀，不會再為其他什麼事動搖，你就能收到一個進化版的兒子了。”
“弗瑞要是不出什麼紕漏我就能把自己的靴子吃了。”老約翰翻了個白眼，“他那個人，但凡和他說過話的人都會被激發逆反心理，還聽他的指揮，不把他的光頭敲癟就算好了。我兒子的性格我知道，他可不會被輕易說服。”
“也許弗瑞不能，但有人能。”
娜塔莎挑眉。
“再沒有人比我更知道史蒂夫·羅傑斯的洗腦功力了，任何人，我是說任何人，隻要毫不保留地和他相處一段時間，都會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閃爍著自由光明正義的金光。”
老約翰猛地扭頭看她。
黑寡婦露出一個小小的得意的笑容，立刻將她本就美麗的容顏點亮。
“你們竟然用這種招數，”老約翰自嘲地說，“不得不說，現在的特工，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羅大盾：你說什麼？我被偉光正包圍了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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