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孟良臣給人看著神智已經有點不清了,每天對著窗外的光,還有烏漆的牆壁,隻會自樂嗬嗬地傻笑,旁人與他交流,也不說話。何老官幾個輪班的值獄官隻看看他會不會死,對他這個狀態也沒辦法,人關得久了,多少都會受點刺激。
蔣裡正找來原來自己的賬房先生,將偽造的假賬薄改了回來,帶著他一起向縣衙的縣尉說明了情況,縣尉相當於是這個時代的公安局長,主管刑獄,李成福這些都頭還有三班都是歸他管的,他再向上麵的知縣負責。
鐵打的縣尉流水的知縣,這縣尉當了也不知道多少年,知縣倒是換了好幾任。在這一畝三分地上,說話拍板的從來都是知縣,縣尉手上或許有權,但是做決定的從來不是他,這也讓縣尉得出了一個結論,累死累活地乾都會背黑鍋,不給知縣找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才會過得安生。
興化大牢裡還關著不少人,但都是不上不下的小案件,提出來審要好長時間,怕知縣厭煩,不提出來審放掉了,報案人又有意見。一來二去,他這個無為縣尉手上積了一大堆的案件。
幸好大部分都是事實比較清楚的,當事人也自知罪責難逃,靜靜地呆在大牢裡等待縣裡麵的處理。個彆人有冤情的也是少數。
蔣裡正帶了不少土特產來找縣尉,一來就直奔主題,說自己的女兒死而不能複生,孟良臣雖有嫌疑,卻不能定罪,諒他是咱們興化的讀書苗子,這樣斷了根豈不可惜,他打算把案子給撤了!
縣尉早就耳聞孟良臣被關在大牢裡,關的時間太久,神智都有點不正常了。這些書呆子性格脾氣很古怪,就怕出個什麼事,莫名其妙死在大牢裡,那他就得沾一屁股屎了。
那孟良臣的母親,現在吃飽了沒事就天天往著興化這邊來轉悠。每天準時堵在縣衙門口,一個頭發花白的蒼暮老太婆,每天步履蹣跚從鳳山走到興化來,到了就開始哭,逢人就開始講他兒子是冤枉的,隻要是個良心未泯的正常人,看見了無不動容。
現在知縣年紀大了,不喜歡走動,所以還沒出去碰上孟良臣的母親,要是一番詢問,他們幾個主管獄訟的主官肯定又要免不了波折。
縣尉現在是巴不多每個人報案的鄉民都像蔣裡正這樣,回來把訴告給撤了, 把糾紛給平息了,整個大牢裡乾乾淨淨,沒有人來煩他。
蔣裡正把事情交待清楚以後,縣尉也沒再追究,通知何老鬼立刻放人。
孟良臣從大牢裡出去的時候完好無損,沒過過堂沒被折磨過,就是好像人有點瘋顛而已。一個讀書識字的人,雖說沒吃苦頭,但是落得這般下場,還是讓人有點噓唏。
天底下的人誰都拋棄了孟良臣,唯獨做母親沒有放棄自己的兒子,她雷打不動地就守在縣衙的外麵。她習慣站在縣衙門口,身子倚著漆紅的梁柱,眼睛愣愣地往縣衙裡麵看著,因為她進不去,官府重地不會讓她隨意出入。除非放告日,百姓能進去圍觀,其他日子她隻能立在門口,癡癡地盼著。
她一直相信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會做出騙人妻女偷人錢財的醃臢事,但是她也知道這個蔣裡正在鳳山的口碑,她苦苦哀求過蔣裡正,想讓他兒子一馬,要是被知縣革了仕籍,她兒子這輩子也算完了。但是蔣裡正沒有理會她,他隻是淡淡地說了句,是非自有公判,他說了不算。
如同往前一樣,她今天依舊來縣衙門口守著,事情總該有個結果,不論好壞。但是今天她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她看見縣衙內走出來一個年輕人,失魂落魄的,穿著一身白衣,幾個壯班衙役帶著他走出牢房,往門口走來,就好像她的兒子。。
衙役把這個年輕人帶到衙門口就將他丟下,“走吧,你自由了!”
孟良臣得以重見天日,年輕人跌跌蹌蹌,孟母生怕自己的眼睛欺騙了自己,上前一看。乾澀的眼眶裡淚花瞬間奪眶而出,她竭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的哭出聲,嗚咽聲讓人動容。
孟母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兒子,摟著他的頭,兩個癱坐在衙門口。
“我的兒啊,這群畜生對你做了什麼啊,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成了這般模樣啊,天爺啊,你怎麼狠心如此對我們家母子如此殘忍啊!孩子啊,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你回答娘啊!”
孟良臣也想不通自己就這般容易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