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化沒有人種茶,至少梁川知道的沒有人種茶,茶葉都是要麼北麵建州買回來的,要麼是南下去清源縣買。至於為什麼這個地方沒人種茶他也沒想過,一開始還以為是這裡的土質和氣候不適宜種茶葉,結果孫厚樸告訴他,興化這裡的土地也是極優良的茶園選地。
這就讓梁川很不明白了。
如果說種麥種菜收入微寡,沒人願意種那還好理解,但是茶葉這種幾乎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需求量又大,利潤也不低的商品,聰明的興化人應該很多人種植才是啊。
鄭若縈家沒有種,連嗜茶如命的鄭祖亮也沒聽聽說過有一畝茶園,這難道是巧合?肯定不是,一定是有某種原因使得茶這玩意讓所有人敬而遠之!答案就在孫厚樸這裡。
孫厚樸拿了個枇杷觀賞把玩著,沒有剝開吃,說道:“你們興化可真是風水寶地,雖然八山一水一分田, 可是田是肥田,能種荔枝種枇杷,連紅心文旦柚也是你們這裡的,種起茶樹肯定也能焙製出好茶。”
鄭若縈本以為他們在談論什麼生意經,側著身子支起耳朵好像在看著藝娘她們弄竹編,耳朵卻是聽著他們的談話。
“能焙製好茶為什麼沒有人種茶?”
“因為種茶不能賣,所以就沒有人種了唄。”鄭若縈竟然也說了一樣的話。
孫厚樸眼睛一亮,接著她的話說道:“做我們茶葉這一行的,不論是種茶還是製茶的都稱之為園戶,就像世代傳承的祖業,一般做了這行,子孫也都是從事這行了。”
“我們祖輩世居長坑,很早就開始種茶,可是我們種出來的茶葉並不能自由的買賣,朝庭在江南設置了十三個山場,這十三個山場就是壓在我們頭頂上的十三座大山,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
“不能買賣的話,你的種出來的茶葉到哪裡去?”
“你這都不懂,茶葉當是由山場的人收走。”鄭若縈道。
“什麼?”梁川聽得一頭霧水。
孫厚樸看出了他的困惑,榷茶製在大宋難道還有正常人不知道的嗎?
“梁大哥,淮以南有十三個山場,專管我們園戶的生產和買賣,江以北有六個榷貨務,負責全國茶鹽的交易。你想要買茶,要到東京用錢或帛預交茶價,拿得茶引再到指定的山場或榷貨務去提領茶葉,拿到茶葉你才能賣茶葉!”
梁川聽得腦袋都大了,這都是什麼亂七八槽的,“我自己種出來的茶葉我不能賣,要先賣給官府然後我去找官府買回來,才能自由賣?”
“你的話說得雖然有點糙,不過是這個道理。”孫厚樸讚同道。
梁川氣得拿起一根柴禾,架在胸前,用力一折,折成了兩截,還不解氣,嘴裡氣乎乎地說道:“折騰這一場,茶價要上揚多少?茶農將茶葉賣給山場,彆無選擇,那不是砧板上的肉,任他們宰割?”
鄭若縈神情嚴肅地道:“官家名義是與園戶公平買賣,可實質上是強搶豪奪,太祖自今推行榷茶法以來,種茶園戶死的死,逃的逃,還害了不少鄉鄰連坐,把茶樹砍了是犯了大律,而要多少種則是雪上加霜,百姓現在俗話都會說了,‘地非生茶也,實生禍也’”
梁川看著兩個人一唱一和,倒有一股子夫唱婦隨的味道,梁川皺著眉頭看著兩個,兩個人被梁川盯得不舒服了,才反應過來我。鄭若縈兩腮微紅,低頭頭不讓人瞧,微聲道:“我不說話了。”
孫厚樸回憶了一下往事,款款道:“我孫家早年也是耕一小片山頭,種了幾株茶樹,烘焙後自己飲用,後周咱們閩地獨據一方,也算是太平年代,正好我祖父破土開野,將茶園麵積一擴再擴,那時候太祖還未入閩,官府重點在與太祖斡旋,民間除了課稅,盤剝倒是不大。”
“誰曾料想太祖朝,百姓享太平,民間一片盛世,我園戶卻是萬劫不複,太祖乾德二年,開始禁榷東南各路的茶葉,太宗太平興國二年,開山場置榷務,天下茶都是輸官市之,敢匿或私藏茶葉,皆沒入官產,按值論罪。民間私毀茶樹或販賣偽茶者。。”
梁川越聽越心寒,越聽越心驚,這他娘的哪裡茶葉管製,毒品管製還差不多吧。
“會怎麼著?”
“販私茶千貫男人刺配充軍,女人發為苦役,再多者棄市徒刑不等,私毀茶樹,按市斤等若販私茶論處。賣假茶一斤脊杖一百,二十斤斬首棄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