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見過一麵,但張阿婆給我的印象很深刻,既精明又風趣,是那種閱儘世間悲喜、卻仍能保持初心的女性。
人生本來如此,儘管有時候看不順眼,氣的想罵娘,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
她正坐在亂石堆上抽水煙,戴著毛線帽,抖著腿,好象地主家的大奶奶,旁邊有個中年婦女,鵝蛋臉,頭發半長不短,摟著小冰末,往他嘴裡塞東西。
糖果一類的小零食。
烏頭會的人準備了不少照明工具,頭燈、應急救援棒、手電筒等等,鐳射激光似的,愣是把溶洞搞成了夜總會,小冰末一時難以適應,腦袋上套著衣服,眼睛被蒙了起來。
隻能小鳥似的張著嘴,等著投喂。
不用猜,這位俊俏的大嬸子就是王都美,那個絕處逢生的女人。
見我回頭,她立刻拉著孩子迎上來:“太感謝你了,你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快,給叔叔鞠躬”。
有生人在,小冰末有點緊張,再加上看不清,暈頭轉向的衝胡小鈴連鞠三下,逗的她撲哧一笑。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捏捏小家夥的鼻子:“正擔心朱死光找不到地方呢”。
“你擔心的真對,他隻會說個名字,也分不清方向,爬錯了山……”。
五尺高的漢子屢遭挫折,蹲在山道上嚎啕大哭,有路過的上前詢問,發現這人不但結巴,腦子也不靈光,幸運的是,一個小夥子就住在張阿婆家的山腳下,主動邀請他一起走。
“那時候,我和小姨婆剛坐上車,他撲了個空,又不知道要等多久,心裡放心不下兒子,馬不停蹄的往回趕,總算老天爺開恩,讓我們在雪山團聚了……”。
王都美看見丈夫重現當年的英姿,差點沒把眼珠子揉出來,仿佛是在做夢:“四年啦,都說苦儘甘來,猛的來這麼一下,還有點蒙……”。
她邊說邊抹眼淚。
朱死光激動之餘,也沒忘了我和小雅,去弄了把大力鉗,這回沒偷,是張阿婆掏錢向工人買的。
“小美說她老公變成了怪物,在我那兒又哭又鬨,原來是中了花毒,早知道不來了……”。
來了也沒用,張阿婆也沒辦法,三不迎的牌子戳在那兒呢,正常人還好說,唯獨這種會變身的,實在讓人頭大。
“你給他吃的是什麼?”。
“藥丸子,朋友送的”。
“你朋友是不是姓白英啊?”。
這很容易猜,歡喜花的克星隻有聖水,有聖水的隻有白英氏。
“阿婆……,我答應過他,不告訴彆人”。
猜出來是一回事,我承認又是一回事,張阿婆能拿到歡喜花粉,很難說和聖女寨有沒有關係,何必多嘴多舌呢?我不想給白英玉添麻煩。
但她用的姓氏是白英,似乎並不知道白衣衛的存在。
“行吧”。
她見我有些為難,低頭抽起了煙。
紅姨送來衣服,從裡到外一整套,我在沒人的地方換了,出來時,胡小鈴正舉著棒棒糖逗小冰末玩。
張阿婆叫我過去:“……祈光連自己家的事都弄不清楚,就會搖頭,這孩子……”。
一指小冰末:“說你好象瞧出了點門道”。
“祈光?”。
“小姨婆嫌死字太難聽,改了”。
王都美笑:“這不怪我,頭一兩年,我根本待不住,整天吵著要出去報仇,孩子他爸不讓,你說能不咒他嗎?”。
仇恨如同一個雪球,越滾越大,就拿水家舉例,三個房頭至今心存芥蒂,互相拆台,象是前世的冤家。
然而,自從小冰末哇哇墜地,她再也恨不起來了,心裡想的、眼裡看的,隻有這個與自己血肉相連的小生命。
那乾嗎還要去二道拐村?。
“我是去了,打聽那女的來著,主要是為了找那個混蛋,如果一家三口搬出冰窟,首先得解決吃住的問題吧?我可以放他一馬,但屬於我的東西,必須還給我……”。
可女孩的爸媽因為嫌丟人,長年在外地務工,聯絡不上。
這也就是沒找到,否則那對狗男女一接電話,不得嚇的魂飛魄散。
比聊齋還聊齋。
“鐺,鐺,鐺”。
張阿婆一臉不高興,用力在石頭上磕著水煙壺:“我在問他話呢,你少插嘴”。
“好好,你問,你問”。
王都美衝我點了下頭,退到一邊。
說起朱長毛,少不了提到白英爾曼,提到白英爾曼,又得扯出聖女手刃溫吉古的這件事,然後才是傻大娘和朱蓋天,我說書似的一環扣一環,王都美已然聽傻了,沒想到自己老公的身世如此傳奇。
“白英爾曼吃了溫吉古的心臟,人就瘋了?……”。
張阿婆皺著眉:“祈光和沈家有著本質上的區彆,一個是大鳥,慢慢進化成人,一個先是人,卻生了個怪胎,幾百年後,子孫又恢複了本相,奇怪,真是奇怪,從哪兒繞過來的?……”。
胡小鈴偷偷看自己的腳。
張阿婆似乎忘了胡家也是三趾一族,在她麵前毫不避諱,當著矮子說短話,難免聽者有心。
“傳說溫吉古是英莫兒的兩隻猴子,這點倒和朱長毛挺象”。
她陷入了沉思,煙都不抽了,半天才說:“四年前的山體滑坡,露出一具古屍,你有所耳聞吧?”。
“知道,好象就是隻怪鳥……”。
我猛的怔住,發現董嵐屍體時,已經被撕扯的七零八落,難道是大白狐乾的?。
“沒錯,是具鳥屍,人形鳥屍,它能分泌出一種白色拉絲物,成珍珠狀……”。
珍珠藏於血肉中,隨著腐敗加深,一顆顆鬆動,落地化水,名為血珍珠。
又因為人死臉朝上,如同望天流淚,也叫望天散。
“這種屍毒我見過,不會改變自身的形狀”。
張阿婆望著即將扒出來的大白狐:“按你的說法,這畜生應該象隻鳥才對,可你瞧瞧,再大也是隻狐狸,沒長出翅膀和尖嘴”。
更近似於激素,超級激素!能在短時間內擁有一副大塊頭。
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小白狐。
“它們腦瓜子怪怪的,走形了,眼窩上抬,鼻梁下塌,頜骨後縮,就象狗身上安了個猴子頭”。
是陳安琪!
她在利用藥水製造怪物。
“世上還有這種藥水?”
張阿婆歎了口氣:“我真是孤陋寡聞了”。
胡小鈴小聲問我陳安琪是誰?。
“你知道我是孤兒,當年孤兒院有人感染病毒,跑出去七個孩子,她是其中一個,後來聽說嫁了個有名的醫學專家,這藥水八成是他鼓搗出來的”。
我張冠李戴、但也不全是胡說。
“乾嗎不用在大白狐身上?”。
也許是等不及了吧?同樣的劑量,體積越小變異越快,何況大白狐這種重量級彆的打手,不需要畫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