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半天,紅姨讓大家原地歇會兒,簡單吃點東西。
以前真是小瞧了烏頭會,老覺得人家坑蒙拐騙、上不了台麵,然而這次親眼所見,發現他們有組織有紀律,行事迅速且十分高效,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尤其是那幾個“哢哢”響的“終結者”,一雙機械手臂,能舉起成噸的大石塊,讓人無比震撼。
張阿婆扔下死猴子,順著岩壁轉了一圈,還真發現了好幾個洞,不過全是空的:“要是放在幾百年前,雪山上有的是,後來越抓越少,見不著了……”。
她重新坐下:“它的口水是一味藥引子,叫八月衣,現取現用,時間長了,酸臭難聞,有的病家急需這玩意,怎麼辦?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就在雪山腳下等猴煞……”。
猴煞是賣猴人的總稱,經常出現在半夜,從山道而來,手提猴籠,時男時女。
他們不要錢,以猴換物。
地上擺著一個個竹簍,蒙著大紅布,裡麵是各家開出的價碼,除了一點油鹽米麵、布匹銀兩外,大部分是事先做好的,豬肘子張嘴就能啃,棉袍子抖開就能穿。
猴煞趕集似的,挨個揭起紅布,也不說話,如果對你的東西滿意,猴籠往地上一放,背起竹簍,轉身就走。
其他人“嘩”的圍上來,都吵吵著要買,老規矩,價高者得。
猴煞就是朱家先祖,冰窟是他們的地盤。
“其它地方沒有嗎?”。
“也有,不多見,但做為藥材來講,雪山背刀是最好的……”。
“怎麼提取它的口水?”。
“高莊村東頭有個搗衣台,台上有口大鐵缸,現在是鏽的沒法看,以前用豬皮擦的油光錚亮,隻留一小塊,貼上用醋和綠豆粉做成的麵餅子……”。
一人手持木棒,不斷的敲擊缸沿,嚇的猴子連拉帶尿,它哪見過這種陣仗,在缸底一跳一滑,借不上力,發現麵餅子比彆的地方軟,便拚命的吐唾沫。
它以為象岩壁一樣,能腐蝕出洞來,借以藏身。
最後,將麵餅焙乾,再磨成粉,對結石、腫瘤和骨質增生有奇效,外敷能消除痤瘡、銀屑等硬性皮膚病。
“另外,它的眼珠子也是一寶,賽夜明,專治老眼昏花,比真夜明珠都貴,但必須活著的時候摘下來,死了一閉眼,瞳孔渙散,一分錢不值……”。
這也太狠了,把人家榨的乾乾淨淨,和那個混蛋高護法有什麼區彆?都是以喝猴血為生。
“阿婆,我乾兒子得了一種怪病,不知道你能不能治?”。
我把小孫途的情況一說,她臉色變了變:“連針都紮不進去嗎?應該是僵介,蒼皮的一種,嚴重的蒼皮不光硬,還皺皺巴巴的,甭管年紀大小,看上去都象老頭子……,這種病已經很久沒出現了,應該還是那石頭搞的鬼”
什麼石頭?我沒聽懂。
她歎了口氣:“治倒是能治,不過要先替我抓一隻活背刀,還有,孩子在哪兒呢?趕緊領來,猴子要是死了,我的口水可不管用”。
背刀猴雖然什麼都吃,卻不好養,吐的越多,自身的消化功能越差,不是虛弱而亡,就是撐的不能動,腹圓如鼓,活活脹死。
我猛的想起海茉莉的背包,大聲喊小雅過來。
自從見了胡小鈴,小丫頭一直躲著,兔子似的逮不著她,這會兒,正在幫紅姨分發食物和水,其實根本沒必要,反而給人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好象我倆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姑爺,你找我……”。
“怎麼又叫姑爺?”。
我假裝生氣:“不要你哥了?”。
她不吭聲,耷拉著腦袋。
胡小鈴一把拉起她的手:“行啦,我信得過你,本來就是好姐妹,沒把你當外人,以後還是老樣子,咱倆一起盯著他”。
“是,師父”。
小雅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那女的背包呢?”。
“被她拿走了吧?出來的時候沒見有人拎著”。
我叫她回去找找,興許還在,那猴子被海茉莉五花大綁,與其餓死,不如給張阿婆,說不定能救小孫途一命。
張阿婆對女怪物不感興趣,猛然聽見有隻活的,恨不得馬上攥在手裡,讓小雅跑著去。
“老祖宗……”。
朱冰末嘴裡含著塊糖:“以後我給你抓,爸爸說,小猴子亂打洞,不安全”
“好孩子,你爸說的對”。
《鹿子醫案》把世間奇猴歸為一類,其中有一篇叫:猴害,頭一個就是它。
“西南有猴,小,一指如刀,斷頭而食,性膽怯,津酸,入藥,化石腐骨,千隻可毀山十裡,尤勝蟲尉……”。
所以人們普遍稱之為毀山猴,曾經一度以為這東西滅絕了,沒想到從懸崖峭壁躲進了無底深窟,成為看不見的隱患。
“爸爸讓我見一隻抓一隻,有時候拿去換東西,有時候去騙咚咚鳥”。
“咚咚鳥?”。
張阿婆聞所未聞。
朱冰末給她解釋,“咚咚”的模仿啄擊猴腦的聲音,這才明白了:“什麼咚咚鳥?彆瞎起名字,明明是鳳尾雪鴉,烏額人頭上紮的就是它的羽毛”。
至於為什麼要啄死背刀猴,還要叼出去,埋在樹下?張阿婆不清楚,問胡小鈴:“你知道嗎?”。
胡小鈴一臉茫然。
“你家是不是有一本醫書?”。
張阿婆索性把話挑明:“能說出阿魏鎮風貼的人,已經不多了,它現在叫清風膏”。
“我,我……”。
胡小鈴結結巴巴:“阿婆,我見過胡莊大哥,是他告訴我的”。
張阿婆對這人沒印象,王都美小聲提醒:“胡興,胡一把的兒子……”。
胡興好賭,最愛打麻將,隻要上了聽,嘴裡就開始念叨:讓我胡一把,讓我胡一把,久而久之,便有了這個綽號。
後來,給兒子起名胡莊,莊上胡,翻番。
這人竟然是胡仙方的後代,藤上的另一個瓜。
胡仙方在遠赴西域之前,已經有了妻兒,住在同益城附近的村子裡,家中有田地、城中有鋪麵,直到如今,仍然靠吃老本過活,出租房屋,另外搗騰點小買賣。
“他怎麼和烏頭會攪在一起了?”。
“沒有,沒有,我爹也做藥材生意,想請他出山,被他拒絕了”。
張阿婆“哼”了聲:“倒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們祖師爺桃李滿天下,子孫卻不爭氣,除了胡靈童……”。
她看了胡小鈴一眼:“如果靈童還活著,一定能將胡家醫術發揚光大,唉,隻是人心叵測,世事難料,到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話裡有話。
胡小鈴笑的有點僵硬。
一個男人雄糾糾的走來,象小型的變形金剛,他是那幾個披甲人的頭,因為溶洞已清理完畢,問大白狐的屍體怎麼處理?。
附近的冰窟都是狹長的岩石裂縫,吊出去是不可能的,剁成幾塊?張阿婆不同意,那樣將產生大量的血水,會汙染整條三拐河,不光魚蝦等水生動物,沿岸的村民也會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