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今天她也走不了,隻能在這兒過一夜。
敲了半天門,總算打開了一條縫,露出雙惺鬆的睡眼。
“我們能不能隻要一間房?”。
那雙眼睛上下打量著:“你們是啥關係啊?彆以為這裡是雪山,沒人管,不明不白可不讓住”。
“她是我媳婦,受傷的是我妹妹”。
我一手摟住一個,兩個女孩一本正經的點頭,小雅還故意抬了抬腳,露出痛苦的表情。
“哦,受傷啦?那是要有人照顧,這樣吧,再加一百塊”。
最後,七百八十塊成交。
那人終於肯出來了,是個老頭,胡子拉碴,披著棉大衣,手裡拎著一串鑰匙,顫顫巍巍的在前頭帶路。
聖女洞要比我想像中大很多,儘管過去了十五年,仍然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奶香,正中是塊光滑的船形巨石,也就是所謂的聖壇,被白色花叢簇擁著,不過都是些假的綢花。
上麵盤坐著英莫兒的石刻像,雙手撫膝,細眉玉麵,長發低垂於腰際,係著塊黑色的印花頭巾,詳和而寧靜,仿佛在以身示法,勸慰天下人,世間並非遍地疾苦,也有一方從容之地。
“這是聖女飛升後的樣子嗎?”。
小雅一臉震驚:“如果能親眼見到她,我會情不自禁的跪下”。
她現在就已經站不住了,蹺著一條腿,搖搖晃晃的搭著我的肩。
“沒錯”。
老頭站在洞外,無比自豪的說:“曾經有人為了向肉身菩薩懺悔自己的罪過,一步一跪,用了整整兩天,才來到這裡”。
當時的老百姓認為,隻有至純至潔之人,才會死後不腐,在這樣的神跡麵前,應該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肮臟吧?。
可他們不知道,聖女還有另外一張麵孔。
一個以殺止殺的英莫兒!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吵鬨聲,有人“咣咣”的踹寨門:“……巴布,巴布……”。
老頭回身一看,不樂意了,用手指著:“哎,哎,小兔崽子,踹壞了你賠不起”。
我們緊跟著出來,寨門外有四五個人,渾身冰雪,其中一人被同伴們架著,腳尖拖地,耷拉著腦袋,好象給人鞠躬似的,已經昏迷不醒。
“大爺,你老行行好,快開門吧”。
一個黑臉漢子迎上來,神情慌張:“我哥被驚著了,趕緊請巴布給他瞧瞧”。
“驚著了,為啥?”。
“他,他在前麵走,不知道誰罵了句滾蛋,就一頭紮在地上,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沒看見,我瞧的真真的,冰窟裡有妖怪”。
身後有人插嘴:“倆,白影子,在萬子身邊直晃悠”。
老頭抬起那人的下巴,牙關緊咬,麵如死灰,竟然是朱十萬。
妖怪!八成是被朱祈光困在山洞裡的怪物,沒想到還不止一個,這些家夥舍命下冰窟,肯定是為了尋找魚肚青,真是賊心不死。
旁邊“吱”的拉開一扇小門,裡麵站著個紮雙馬尾的小姑娘,頂多十一二歲:“爺爺,我爹讓他們進去”。
又問黑臉漢子:“你們帶錢了嗎?要是沒帶,叫人回去拿”。
必須是現金,雪山上沒信號,手機轉不了帳。
“有,有”。
幾人連聲答應,七手八腳的在各自身上掏,湊了皺巴巴的一大把,小姑娘的業務很熟練,指頭劃拉的飛快,點鈔機似的:“一千三百四十八”。
有整有零。
“夠不夠?”。
“還不知道我爹給他用什麼藥呢,多退少補”。
小姑娘說話脆生,辦事也痛快:“行,跟我走吧”。
老頭叫住她,交待了幾句,她“咯咯”一笑,馬上捂住嘴,又蹦又跳的往寨子裡跑。
聖女寨和我想象中的幾乎一樣,房屋低矮,外牆掛著草席,用的都是整木料,碗口粗細,隻是雪山上成材的樹木不多,大部分是從山下運上來的。
幾間木屋頂上支著衛星天線,還有奇形怪狀的儀器設備,門框上掛著小黑板:玉硯雪山氣象觀測點,隔壁則是:地質動態分析第七監測小組。
我們路過的時候,一個男人出來抱柴火,衝小姑娘打招呼:“喲,小雲彩,晚上你爸爸是不是要招待客人,請不請我吃?”。
“不請你吃”。
小雲彩甩著馬尾:“你吃的太多,又不給錢”。
男人哈哈大笑:“小財迷,我幫你家乾的活還少啊?回頭發電機再出毛病,叫你爸爸找彆人去,反正我是不管了”。
“哼”。
她一昂頭,蠻不在乎。
白英雲彩,她爸爸叫白英巴布,和巴力是同輩,如果肉身菩薩沒被偷走,巴力踏踏實實的待在農場,他的兒女大概也是這個年紀。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不知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第一眼看見巴布,感覺這人象是鐵打的,四方臉,動作僵硬,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阿依圖黛,但他的雙手卻無比靈活,沿著朱十萬的脖子一路按到顱頂,仿佛在彈鋼琴。
“不打緊,一般人受到驚嚇,元氣會分散,心竅空虛,得重新聚起來”。
巴布點起一支香,藍白色的清煙嫋嫋升起,沒什麼味道,可是聞了之後,瞬間困意全無,接著他又從藥櫃裡取了張貼膏,用熱水熏開,“啪”的拍在朱十萬的腦門上。
“這是方圓一點香,歸根撥亂最好”。
“多少時候能醒?”。
“很快”。
他坐下,壓得椅子“咯咯”直響:“你們說冰窟裡有妖怪,是不是看花眼了?”。
那幫人詛咒發誓,你一句、我一句,還有人專門模仿,亂轟轟的鬨了半天,基本上算是明白了。
一個妖怪全身白毛,腦袋又長又尖,圓眼巨嘴,手比鐵鏟還大,另一個卻是團人形的白氣,時隱時現,頭上象頂著一口鐵鍋。
我又好氣又好笑,搞不懂頂鍋的意義何在,難不成妖怪出門也要帶著吃飯的家夥?。
“哥,你看那邊……”。
站在窗邊的小雅突然往後一撤,差點沒把我一屁股撅出去。
我轉過身,玻璃上蒙著層霧氣,中間被她擦掉了,剛好能看清外麵的雪地。
沒有人,隻有一排腳印不停的向前延伸,一步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