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端起碗,一隻大手突然伸了過來,是董師傅。
“洋妹子,你饒他這一回,小川兄弟要是把這碗喝下去,明天我連活都乾不踏實”。
“他喝他的,你乾你的,礙不著”。
“不能這麼算,你想他故事聽了半截,酒醒了能不追著我問嗎?隻當讓我省省心吧”。
沈洋笑著擺了擺手。
董師傅拉我一起坐下,喝了口水,捧著杯子想了半天:“……我,我說哪兒了?”。
“你的老祖一夫當關,她的老祖要搶蛇膽”。
“哦……”。
“後來呢?”。
“然後就雪崩了,天崩地裂,老祖被衝下山崖,撿回了一條命”。
整整一麵山都變成了雪坡,一個人影也看不到,董喜連喊帶叫,瘋了似的在雪地裡亂挖,直到城裡的大部隊趕來,才不得不下山躲避。
“官兵一連找了好幾天,不停的往城裡抬人,老祖悄悄進了城,在城門口擺滿了屍體,卻始終沒發現少主人他們……”。
半個月後,士兵撤退,梅姿夫人張榜宣布沈大都尉的死訊,滿城素縞。
董喜重新上山,跪地大哭一場,又用石頭在山頂堆了兩大一小三個空墳,刻上少主人、愛女和義仆的名字,隨即離開同益城,回到自己的老家。
這就是《荒城記》裡的全部故事,但在雪崩的那一刹那,山洞裡肯定還發生了什麼。
根據以前掌握的種種線索,我大概能想像出當時的場景——
董喜絕對是衝在最前麵,也許已經把官兵逼出洞外,沈鶴鳴和董天癡則在地上翻滾打鬥,而柔弱的董妍淑扶起少主人,正要將蛇膽喂其吃下,誰知董嵐的一隻腳卻被將死的天龍狠狠的咬住。
他可能掙紮了一下,撞掉了董妍淑手中的蛇膽,接著迅速變異,同時洞頂坍塌,三人兩鳥被封在雪層之下長達千年。
所以,董嵐被白英多郎拉出礦洞的時候,是具人形鳥屍,他腳上纏著的東西就是那條蛇。
至於蛇膽的下落,不用多說了,自然是英莫兒化聖的秘密所在。
可她體內的另一種基因又是誰的,難道是那個鬼童女的胚胎?。
就算真的是這樣,小妹也隻會變成鳥,不可能是猴子。
“哎”。
沈洋一推我:“還行不行啦?怎麼眼睛都直了”。
她輕聲笑:“你這個人真奇怪,總是發愣,好象心裡有很多解不開的疙瘩”。
我搖搖頭,歎了口氣。
“小川兄弟是做大事的人”。
董師傅把我碗裡的酒倒給自己,隻留了一個底:“不象我,肚子裡啥都裝不住,妹子,也不怕你在意,就因為逮誰給誰講荒城記,你們沈家以前的老爺子沒少找我麻煩”。
“這跟我說不著,董哥……”。
沈洋舉起碗:“不過剛才你能替我墊句話,是瞧得起我,妹妹先乾為敬”。
倆人越喝越快、越聊越熱乎,我頭有點暈,去了趟廁所,又從水缸裡舀了瓢水,也就是洗個臉的工夫,等再回來,一男一女已經並排跪在了地上。
桌縫裡插著三根點燃的香煙,我明白了,這是要義結金蘭。
他們自己拜還不算完,非要拉上我,我哭笑不得,糊裡糊塗的跟著磕了仨頭、認了一哥一姐,其實沈洋比我小,但我不願意當老二,聽著彆扭。
董師傅的全名叫董添,一聽就是勤行傳家,加灶添火生意好嗎,他今年四十掛零,自稱手底下帶著一幫徒弟,城裡大大小小的教會基本上都認識人,有事兒儘管言語。
“三弟,進了城,先去我那兒,大哥給你接風”。
“算我一個”。
沈洋舉手。
我隨口敷衍著,想走又覺得不太合適,中間胡小鈴來了一趟,也沒說什麼,隻是讓我少喝點,我沒搭理她,她竟然也沒生氣。
喝到半夜,大哥總算是趴下了,沈洋卻沒怎麼變樣,臉紅撲撲的,替他披了件棉大衣,然後坐在門口的花台上,一邊抽煙、一邊吹風。
“咱們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蹲在旁邊:“他明天早上一醒,不會不認帳吧?”。
“多個朋友不好嗎?”。
她吐出一口煙,立刻被冷風吹散:“你們要是當真,我就當真,你們要是玩玩,對不住,姐們兒還忙著掙錢呢”。
我告訴她自己也是孤兒,前不久剛認了一個妹妹,有點不省心,回頭領來讓她見見。
“想套近乎,敢不敢玩個真心話大冒險?”。
“那怎麼判斷對方說的是真話?”。
“我聽得出來”。
聽得出來才怪,這不過是互相試探的一種小把戲,亦或一個比較直接的開場白。
石頭、剪刀、布,我輸了。
“你愛她嗎?”。
沈洋幾乎脫口而出:“我是說元祖”。
一句話比那瓢涼水還好使,我猛的清醒了許多,這位“二姐”沒準是胡小鈴派來的探子,在給她按摩的時候,兩個人達成了某種協議。
“我,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她扭過頭,眼睛比屋裡的燈光還亮:“有時候愧疚也是一種愛”。
心裡又象被紮了一下,我沉吟良久:“……還是真愛靠譜”。
“說的也對”。
沈洋衝我一笑:“輪到你問了”。
我猶豫了幾秒鐘,挺起胸膛:“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血為什麼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