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帆似乎對那堆砂粒很感興趣,側著身,用樹枝戳來戳去,象是小孩兒點炮仗,還時不時的往後躲,仿佛真的會爆炸。
等我把大石塊清理乾淨,突然發現那堆砂粒不見了,她說填了石人留下的土坑,並讓我對天發誓,絕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放心,有事兒你隻管往我身上推”。
按原計劃,她打算趁著夜深人靜,帶我去沈家祠堂轉一轉,可誰曾想一來就受了傷,隻能再等機會。
“那我先送你去醫院……”。
“不用,今天在買雲片兒的時候,老板偷偷告訴我,他有白狐社的寶露,專門治療跌打外傷,好的又快又不留疤……”。
拋開女人愛美的天性不提,趙一帆的未婚夫下個月要來公司查帳,倘若發現她肩膀上的傷口,解釋起來比較麻煩。
“你用過寶露嗎?”。
她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沒用過,平白無故的買它乾嗎?不過老板說也可以養生,還特地讓我聞了聞……”。
“什麼味道?”。
“挺好聞的……,有一點點奶香味兒”。
寶露裡一定摻了聖水,所以才會有如此顯著的療效。
我讓趙一帆一次性多買點兒,給我留一瓶,她打量了我半天,答應了,又把外套遞給我:“手機在兜裡,密碼是你檔案上的生日,後四位,沈家祠堂也不用著急,我會儘快安排,對了,剛才那個女的好象也提到了祠堂,我還沒問呢,她乾嗎綁你?”。
這很難用一兩句話講清楚,我說你要是想聽,就得做好住在山上的準備。
“那你記著,欠我一個故事”。
趙一帆似乎很著急,擦擦夜視儀上的鏡片,調節了一下角度,轉身就走。
既不讓我送她、也不讓我跟著,還說我們倆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安全,然後獨自向聖女山爬去。
吊著一條胳膊是走不過“馬蜂窩”的,我深有體會。
又或者是怕我拖了她的後腿,因此不願與我同行,萬一再有個閃失,掉下去的可就不是弩箭了。
我有種被人嫌棄了的感覺。
可很快,這種感覺便被恐懼所取代,茫茫雪穀荒塚立,還不如有人在後麵追著踏實呢,趙一帆啊、趙一帆,你竟然把我一個人扔在了十人墓?。
灰蒙蒙的霧氣中,突然有個黑影一閃,我猛的把手電筒移過去:“誰?”。
那人似乎也吃了一驚,用手擋著眼睛:“水小川……,你咋在這兒,剛才是誰在喊?”。
原來是白羅山穀的狐大哥,身後跟著那兩隻老狐狸,見了我還搖了搖尾巴。
我讓他先表明來意,淩晨一兩點了,這麼大老遠的跑到雪神山,不是為了遛狐狸吧?。
“是不是來抓我回去的?”。
狐大哥搖搖頭,說他除了祖宗的規矩,什麼都不懂,也不會陪著龍珊瞎折騰:“我在找胡賽兒,自從和你們分開後,這人就沒了消息”。
“走了吧?當時好象有事兒要辦,不過她也說了,會回來的”。
“八成是出了意外,要不然不會耽擱這麼久,她去找龍珊的時候,可啥都沒帶著”。
狐大哥搖搖頭,衝著漫天的雪霧歎了口氣:“碰巧又是個倒風天,雪都被翻了上來,沒留下一點氣味”。
“……龍珊還好嗎?”。
胡賽兒要是不告而彆,那她這輩子都甭想回魏家大院。
“我那口子一直陪著她滿山跑,誰勸也不聽,要是再找不著,隻能去通知夫人了”。
說完,衝我一揮手:“趕緊回去,這兩天山上不太平,告訴那個倆眼通紅的小老頭,以後少使點陰招,信不信?我有的是辦法治他”。
狐大哥麵無表情,象是真生了氣。
我突然想起了袁軍,不知道是被冉素雲弄回了家、還是已經凍成了冰棍?。
凍死了也活該。
他竟然給郝心兒吃猴子血粉,除了聖水,根本無藥能解。
而自從肉身菩薩被毀後,那些和聖水沾邊的丸散膏丹便無以為繼,隻能掛羊頭賣狗肉,除非白狐夫人把那批聖冰拿出來。
可龍珊又聲稱她們是代為保管,“保管員”雖然能從中得到一絲好處,卻也極其有限,甚至不足以化解龍金兩堂的寒魄之苦。
那為什麼市麵上還能買到她們的寶露?。
是白狐夫人在暗渡陳倉嗎?。
雪地裡“啪”的一聲,我猛的緩過神。這才發現狐大哥已經走出了六角亭,又變成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祖宗的規矩?”。
他似乎和大多數龍家人一樣,把龍珊當成了不潔之物,不管她怎麼做,一律稱之為“瞎折騰”。
要是擱在十天半個月以前,我肯定會嗤之以鼻,但這一路走來,發現同益古鎮的神族也好、妖門也罷,他們信奉的那套東西實則是無奈之舉。
就象為了躲避戰亂建寨於歡喜花叢的英莫兒,被人眾星捧月卻又痛苦半生的龍女,甚至是隻想堂堂正正走出家門的三趾沈家,在他們的背後,都寫著一個“迫”字。
一個大大的“迫”字,這種壓抑的氣氛就象烏雲似的把同益城籠罩了起來。
活的忒累!
趁著手電筒還有電量,必須儘快趕回聖女寨,再想從地道鑽回去是不可能了,因為我忘了入口在哪兒。
既然趙一帆不讓我跟著她,那老子就從另一個方向上山,還沒走下台階,腳下又是“啪”的一響,象是踩到乾燥的豆莢,蹲下身一看,原來是那種圓圓的小砂粒。
不重不輕,也不象石頭,用手一捏就破,裡麵蜷縮著一條乾癟的幼蟲。
一個人形立棺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死蟲卵?。
我又找了四五個,準備帶回去讓白英巴布研究研究,正好石碑座上黏著一塊沾血的破布條,好象是剛才勒斷的半截繃帶,便扯了下來,把蟲卵包在裡麵。
回到聖女寨前,幾位兄弟正百無聊賴的靠在小屋門口,看見我立馬來了精神,團團圍住,都好奇我是怎麼出去的?。
不說清楚,不讓進。
小黃毛也在,給我端板凳、倒熱水,又問我手裡拿的是什麼。
“哎,沒準兒這東西你認識”。
我往小桌上一扔:“你學的不是林業嗎?昆蟲類的也應該懂一點……”。
話剛說了一半,血布攤開,五六隻飛蟲“嗡”的展開翅膀,搖搖晃晃的飛出小屋,一下被風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