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駿的畫功相對於五歲的小朋友來說,意外得十分不錯。
看得出他有跟著認真學過一點基礎,一張張蠟筆畫色彩明豔比例協調,嚴謹中又透出小孩子特有的想象力,能從中看出滿紙的喜愛與愉悅之情。
簡青桐從小就是拿畫畫發泄情緒的,自然能體會到畫裡小男孩純粹誠摯的飽滿情感,誇獎起來也頭頭是道,更引發原作者的共鳴。
唐駿兩眼晶亮,兩頰泛著亢奮的暈紅,欣喜又崇拜地不住點頭:
後媽懂好多!把他當時畫畫的感覺全說對了!他們才是真正的親生母子吧?可能上輩子也是!
“媽媽你怎麼才來找我啊?我等你好久了嗚嗚。”
小男孩猛地撲進她懷裡,委屈地嗚嗚哭。
簡青桐被嚇一跳,反射性地抱住他,一臉懵。
“什,什麼?”
唐駿在她懷裡拱了拱,擔心會把眼淚鼻涕蹭到媽媽衣裳上,抬起臉眼睛紅紅地看她,身子還使勁賴在媽媽懷裡一刻都不想分開:
“媽媽你是不是把我弄丟了?我不怪你,你現在回來找我們就很好,我好想你嗚嗚。”
簡青桐抱著又哭起來的小孩子,茫然眨眨眼,腦子裡各種狗血劇情不受控製地紛至遝來。
“你是不是想你媽了?要不,我送你過去住兩天?”
唐駿哭聲一停,一臉痛恨地堅決搖頭:
“那個女人才不是我媽!她就是個小偷,把我和妹妹從你身邊偷走了!你才是我的親媽,隻有親媽才會對孩子這樣好。”
簡青桐腦子裡不受控製的思維也詭異地停下,再度茫然地眨眨眼,不可思議地低頭看他。
這孩子不得了,居然腦補出偷孩子的環節!接下來是不是就該上抱錯梗了?
“不是,唐駿你聽我說,我今年才十八,你都五歲了,算起來我得十二歲就生下你,這不可能你懂吧?”
她哭笑不得地給小男孩算算數,一臉遺憾地聳聳肩:
“所以我真不是你親媽。不過沒關係,這也不妨礙我對你好是吧?
另外還有,不是天底下所有的親媽都疼愛自己的孩子的。比如我媽就是,她對我可不好了,原本還想把我賣給老男人換錢花。”
簡青桐用了移花接木的藝術手法,把書裡劉蘭香原本想給簡青苗定下親事的老光棍借來一用。
那男人今年都四十六了,還打老婆,前頭那個老婆就是受不了每天總挨打,這才半夜跳水庫尋了短見。
不過這些並不適合跟唐駿細說,怕嚇著小朋友;她隻需要簡單舉例,能引發小唐駿跟她同仇敵愾,不再感傷自身就行。
為什麼有的父母會不愛孩子,這個問題從小就被遺棄的簡青桐也沒找到答案。
隻不過後來漸漸習慣了麻木了,也就不在意了。
現在看著小小的男孩子陷入同樣的迷障,簡青桐感同身受,不忍心他也日夜煎熬反複質疑自己,乾脆快刀斬亂麻,直接將他拉出來。
“這事其實也正常,當媽的也是人,是人就有好有壞,會犯錯誤。就像你幼兒園的同學一樣,有的還打人呢。”
唐駿還不死心地追問:
“我真不能是你親生的孩子嗎?會不會是你記錯了?可能你特彆厲害,十二歲就能生下我呢?
就像我姥姥姥爺常誇的學生,有的就是小神童小天才,十幾歲就學得比其他人強。”
簡青桐沒法跟一個五歲孩子解釋生理衛生課的內容,隻好更加遺憾地歎道:
“可惜我不是那種天賦異稟的天才,長到現在還沒生過孩子,抱歉讓你失望了。”
唐駿癟著小嘴兒徹底蔫巴下來,像是被霜打過的小白菜,霜都化了,他也支棱不起來。
簡青桐看著心疼又好笑,暗想自己果然沒有安慰人的天賦。難怪她的文一寫感情線就掉收藏,還有一堆打負分的,罵男主罵女主的全有。
或許她情商欠費?真是辛苦讀者了。
簡青桐再次默默對以前和以後的衣食父母們說聲抱歉,然後一臉為難地看著失神落魄原地自閉的小男孩。
書到用時方恨少,她急需兒童教育專家支招,唐遠征怎麼還不回來!
“那個,你要不要先救救你的畫,快被果果撕掉了。”
簡青桐使勁壓下以毒攻毒、以慘製慘的餿主意,母螳螂生下小螳螂後吃掉公螳螂什麼的太毒了,天真無邪的小朋友怕是扛不住。
不如靠人類幼崽來幫忙治愈。
這一看不得了,小團子不聲不響地扒拉過畫本,好奇地翻來翻去,兩隻小爪爪蠢蠢欲動,口水都滴上去了!
老話說得果然對,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可憐的七娟啊,屍骨無存就不說了,連身後遺像都慘遭覬覦,眼瞅著就要保不住了。
唐駿果然也遭不住了,心疼地過去搶救故友:
“妹妹這個不能吃,臟臟。”
小團子以為哥哥在跟她玩遊戲,咯咯笑著搶得更歡了。
唐駿還一直好聲好氣地試圖跟她講道理,哄她放手。
簡青桐在一旁笑眯眯瞧著,一時之間隻覺得歲月靜好,不外如是。
靜好是不可能靜好的。
雞同鴨講的兩小隻一人手持一邊畫本同時用力,脆弱的畫紙承受不住倆人的熱情,嗤啦一聲從中裂開。
唐駿同樣也裂開了,顫抖著手托著半張畫紙,一臉的不敢相信。
小團子像是發掘出最新款遊戲,咯咯笑一聲,又手快地抓起一頁畫紙,一用力又是一聲美妙的嗤啦。
唐駿嚇到似的轉頭看妹妹,眼眶開始泛紅蓄淚。
小團子很有兄妹愛地把畫本往哥哥麵前一遞,邀請他一起製造美妙樂曲,是個愛分享的大方寶寶沒錯了。
簡青桐萬萬沒料到劇情會這般急轉直下。
說起來她其實知道一點小孩子在某個年齡段特彆喜歡撕紙,但知道歸知道,沒人提醒她壓根想不起來!
也就沒能及時製止。
意外圍觀到禍國妖妃幼年翻版,又被唐駿豐富多變的誇張表情吸引到,腦洞奇特的簡青桐一下子跑偏了。
嗯,唐果很有做妹喜的潛力嘛,瞧把她哥給折騰的。
簡青桐不敢笑出聲,憋笑憋得肚子疼。
無良後媽抹掉眼底笑出的眼淚,才想出麵製止小兄妹間的糾紛降低損失,就聽唐駿再也忍不住地爆哭出聲。
“哇——”
小團子被哥哥嚇到,遲了兩秒也扯著洪亮的小嗓門嚎起來,淚珠子不要錢似的一個接一個往下滾,丟開手裡的畫本,手腳並用往簡青桐懷裡爬。
簡青桐被突如其來的童聲二重奏打個措手不及,腦仁兒突突跳著疼。
造孽啊!她怎麼會想著看孩子的笑話,遭報應了吧?還是雙倍攻擊,要了親命了。
這會兒不是有計劃生育嗎,為什麼要生兩個,獨生子女不香嗎?
吐槽歸吐槽,該哄還得哄。
“彆哭了,多累啊,才吃的晚飯都要哭沒了,要不先喝口水再繼續?”
簡青桐一手摟著放肆嚎啕的團子,另隻手被另個婉約畫風的唐駿抱著不放,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隻剩下一張自由的嘴巴,笨拙地說些無意義的蒼白安慰話語。
被她這麼一哄,倆孩子像是受到刺激,反而哭得更大聲了。
簡青桐無語問蒼天,她也想哭了。
如果她有罪,請用法律來製裁她,而不是派兩隻喇叭精來摧殘她。
她也隻是個無辜的新手後媽!
“咱們有話好好說行嗎,有理不在聲高,光哭解決不了問題。你們都是成熟的寶寶了,要講道理,先彆哭了成嗎,祖宗!”
簡青桐苦口婆心,腦汁都快榨乾了,然而回應她的隻有仿佛無窮無儘的哇哇哇、嗚嗚嗚。
魔音穿腦。
生無可戀。
簡青桐頭一次質疑起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古語,起碼她這次穿書重生的含金量看起來不高。
她可以換本書穿嗎?瑪麗蘇傻白甜她可以,複仇流美強慘她也能上,哪怕穿去原始社會搞基建呢。
可惜穿越大神沒聽見她的奢求,反而懲罰她的貪心似的,在這個節骨眼上,快遞了唐遠征這個實際意義上的大家長回來!
“怎麼回事,倆孩子怎麼哭得這麼厲害,吃壞肚子了?”
唐遠征一陣風樣刮了進來,卷走簡青桐懷裡的小團子按壓肚子初診,還沉聲問唐駿是不是肚子痛。
簡青桐懷裡一輕,感覺滿屋子陰風煞氣橫溢,凍得倆喇叭精都消停了。
唐駿哭聲戛然而止,下意識抹把臉坐正,不受控製地開始打嗝。
隻有先前哭得最上頭的唐果收放自如,睜著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不怕死地還要跟大人告狀:
“爸,哥,凶,打。”
唐遠征收回手,按一圈不見小閨女哭著喊痛,就知道不是肚裡鬨病,他先鬆了口氣。
“你欺負妹妹了?”
唐遠征給小閨女擦擦眼淚,冷聲問兒子,又不滿地看一眼簡青桐,她怎麼看的孩子!
這一看突然就給有點愣住,一大兩小三張臉全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乍一看有種謎之相似,就那個詞兒,泫然欲泣!
這還怎麼氣得下去。
唐遠征乾咳一聲收回目光,再次覺得自己其實養了仨孩子,跟他們計較就是他傻。
“妹妹撕我的畫。”唐駿同樣委屈地告狀,但又強撐著大度表示原諒。“乾爸你彆罵妹妹,她也不是故意的,她還小,就是覺得好玩,嗚。”
說著說著還是忍不住溢出一聲嗚咽,被他使勁咬住嘴唇憋回去了。
他可憐的七娟啊!
簡青桐被魔音穿腦的後遺症還未完全消散,感覺自己的靈魂都穿過天靈蓋飄走一大半,剩下的不過是具行屍走肉。
她木著臉毫無起伏地說:
“沒關係,我陪你重新畫一張同樣的補進去。”
“真,真的?能畫得一模一樣?”唐駿目露希冀,一抽一抽地問。
“比你之前畫的更好。”簡青桐轉動眼珠掃一眼畫紙皺巴巴的屍體,腦中自動浮現完整圖畫,不假思索地保證。
“那咱們現在就畫!”
唐駿來了興致,迫不及待地拿出彩色蠟筆,拉她坐到小炕桌旁邊畫畫。
簡青桐接過鉛筆試了試軟硬,刷刷兩筆勾勒出輪廓,又立起筆尖加強線條,一顆栩栩如生的大白菜躍然紙上。
“上色你會吧?”
簡青桐把打好底稿的畫本推過去,交接工作。
“我會!”
唐駿興致勃勃接過本子,拿出蠟筆認真塗抹。
簡青桐把腿從小炕桌底下抽出來,隨意變換個坐姿,一手托腮,看似在看他畫畫,實則趁機放空大腦養養魂兒。
唐遠征給小閨女洗過澡換身衣裳回來,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天下太平的和樂景象,跟他剛進家門時看到的如同天上地下。
他微微挑眉打量下兒子,見他已經進入正常的學習狀態,滿意地將眉頭落下,喊一聲兩眼無神的簡青桐。
“你出來下,唐駿畫完了趕快寫作業。”
唐駿頭也不抬地哦了一聲,畫得十分投入。
簡青桐夢遊似的跟著男人飄回主臥,懷裡又被塞進一隻奶團子。
唐遠征溫和解釋:
“果果想跟你睡,你先哄哄她。”
簡青桐木然看他,感覺耳朵裡堵得滿滿的,他的聲音在天上飄啊飄的進不來,有聽沒有懂。
唐遠征探尋地看著她。難道她也要哄?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果果很好帶,一般不鬨覺,你陪她躺一會兒,這瓶奶喝不完她就著了。”
簡青桐慢半拍地低頭看看眼皮子發沉,含著奶嘴有一搭沒一搭嘬兩口的小團子,不過腦子地問:
“那她不刷牙了?”
唐遠征聽著她發飄的聲音,擔心她是不是腦震蕩的症狀又嚴重了,想了想伸手去抱閨女:
“還是我哄她吧。等她睡著再給她擦擦牙,她睡著了一般不容易醒。”
結果小棉襖當場漏風,不給麵子地猛地一激靈,抱緊奶瓶用力吸,努力睜圓的大眼睛骨碌碌轉動著去找人。
找見簡青桐就賣乖地朝她彎起眼睛笑,叼著奶瓶朝她伸出胳膊要抱。
簡青桐很自然地接過小家夥,被傳染似的跟著打個嗬欠,淚眼朦朧地衝礙眼的男人一抬下巴趕人:
“我帶她睡,你出去吧。”
唐遠征看了嗬欠連連的娘倆一眼,又莫名覺得相似,暗暗稱怪地走到床邊,一把抖開被褥鋪好床,順手整了整枕頭的位置,居中對齊,又拍拍平整。
簡青桐眯著眼摟著孩子和衣躺倒,不忘記小聲咕噥:
“躺著喝奶容易嗆到……”
唐遠征嗯一聲,低聲說:
“放心,我會看著她。”
簡青桐兩隻眼皮子快要黏在一塊兒,可仍然在潔癖作祟下無法真正放鬆入睡:
“等她睡著你喊我一下,我還沒洗漱。”
“好,我喊你。”
唐遠征應聲,給她們往上拉拉被子,聽著倆人呼吸瞬間變沉,他又等了幾秒,輕輕拿走閨女手裡的奶瓶。
唐果嘴巴繼續嘬了嘬,兩隻小手抓撓個空也沒醒,本能地往旁邊簡青桐懷裡拱了拱,挨著她不動了。
簡青桐下意識輕輕摟住軟乎乎的小團子,呼吸沉沉半夢半醒。
唐遠征拿手帕給閨女擦口水,擦完剛想收手,這才發現手的位置不太對,手背幾乎要擦到她胸口……
他呼吸停滯一秒,驀然發覺耳邊的呼吸聲也輕了。
他唰地抬起眼,對上她沉靜的眼眸,睜開著的。
唐遠征喉結上下滾動,艱難地咽口唾沫,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簡青桐看清他震動的瞳孔,還有迅速充血漲紅的耳朵,倏地閉上眼,收回胳膊翻個身。
唐遠征看著背對自己裝睡的女人,臉上還一陣發燒。
她這是真誤會他了?不會又氣哭了吧?
唐遠征有心想扳過她肩頭一探究竟,又莫名心虛地沒敢,看看自己那隻惹禍的手,總覺得手背上似乎有種軟綿綿的觸感盤桓不散。
他應該沒碰到她才對。
可那種詭異的感覺就是該死的揮之不去,煩得唐遠征想趕緊出去洗手,打上香皂搓個十遍八遍的,看它還怎麼作怪。
唐遠征唾棄完不省心的右手,動動僵硬的手指,撈起睡熟的閨女,躡手躡腳帶上門出去。
簡青桐聽著門外腳步聲走遠,呼地一聲擁被坐起,兩眼目光灼灼,哪裡還有丁點睡意!
媽媽呀,他好會撩~
無心勾引最為致命,她書裡的男豬腳活了!
簡青桐心裡小人無聲尖叫,恨不得立馬拿過電腦,狂敲八百字,開擦邊車那種!
靈感來了如同山體滑坡擋都擋不住,簡青桐下地貼著房門仔細聽了聽。
男人穿過客廳出去,緊接著洗手間的燈亮了,傳來水流進臉盆的嘩嘩聲。
簡青桐插上插銷拉滅電燈拉上窗簾,心癢難耐地坐回床上,掏出筆記本電腦就是一頓敲。
雖然還是沒寫脖子以下的違禁內容,但她讓男豬腳用眼神開車了!
編大我出息了!讀者老爺們你們看不到這一章是你們一輩子的損失!基友倫家會開你最愛的隱形車了汪!
簡青桐打了雞血似的,兩眼放光,一張臉被屏幕的光映得有些猙獰,不時發出一陣低而猥瑣的偷笑,間或抬手揉揉發癢的鼻頭,生怕鼻血弄臟可貴可貴的夜光鍵盤,這裡可沒有維修點。
唐遠征輕手輕腳地給小閨女擦過牙,給她脫掉外衣放進被窩好好睡。
唐果閉著眼睛伸胳膊找人,唐遠征有經驗地塞一個布老虎給她,小家夥很快抱著心愛的布老虎安靜下來,睡得一臉幸福。
唐遠征給閨女掖掖被角,叫炕上埋頭寫作業的唐駿換去書房寫,把炕桌放倒擋在炕沿,防止小閨女不小心翻身掉下炕。
唐遠征關上東屋的電燈出來,房門留下一道縫隙,叫客廳的燈光流瀉進來,省得閨女待會兒醒了找不見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