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聲,宏哥後腦勺向下倒地。
幸虧斜眼離得近,及時滾過去給他墊了一下,這才沒真出啥大事。
不過他倆也都撞得不輕,尤其是底下當肉墊的斜眼,眼睛都開始翻白了。
宏哥也眼神發直半天不眨一下,魂兒估計還在外頭飄呢。
“宏哥你咋樣,沒事吧?斜眼你撐住!”
中分頭連滾帶爬地過來,抖著手伸到倆人鼻子底下,發現還有氣,渾身一癱抹把汗,又趕忙掐斜眼人中。
“哎喲真嚇死個人,當心點啊你們,平地還要摔跤。”
劉大妮拍著胸脯一陣後怕,小麥色的臉膛泛著白。
簡青桐冷眼瞧著,表情淡漠。
要不是懷裡抱著的小團子提醒她,她剛才隻要輕輕挪動玻璃珠,往宏哥腦袋底下一送,那麼故事就是另一個結局了。
劉嫂子搓搓手,想過去扶人又不太敢,乾脆轉身跑出去:
“同誌你們堅持一下,我馬上找人過來送你們上醫院。我們這兒人都熱心,誰家有個難處都會伸把手,不能見死不救不是。”
劉大妮趁機為自己辯白兩句,遞給簡青桐一個彆怕的眼神,風風火火跑出去找幫手。
簡青桐抱著孩子原地站著,冷眼看著地上仨男人狼狽的樣子,嘴角微微勾起,沒什麼誠意地問:
“需要拉你們起來嗎?”
中分頭沒好氣地伸出手罵:
“廢什麼話,趕緊的!”
宏哥嚇到尿褲子,熏人得慌,要不是他腿軟爬不起來,早躲開八裡地去。
簡青桐沒動腳,勾著嘴角似笑非笑,壓根不怕彆人瞧出她的嘲諷,慢條斯理地說:
“我知道同誌之間應該互相幫助,剛才的劉嫂子就是個助人為樂的好人,見到我家有困難,主動過來幫忙,我們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雷前輩曾經說過,對待同誌要像春天般溫暖,主席也號召我們向他學習。我們部隊響應號召,從來沒有放鬆過思想學習,否則上級也不會寄予厚望,叫各地方實施軍,管。”
簡青桐拍拍在她懷裡不安動彈的小團子,語氣放得更加平緩,如同當年上組織課做學習報告。
“我們軍嫂作為部隊的一份子,深刻明白我們代表的不僅僅是我們個人的形象,一定程度上也間接代表了戰士們的對外公眾形象。
因而我們也更加時刻嚴格要求自己,絕對不會拖小家的後腿,更不會給部隊抹黑。
我們每一個人婚前都接受過上級的嚴格審查,通過後才能進入部隊的這個大家庭,思想品質上絕對過關,互相之間相處得跟親兄弟姐妹一樣。
可你們現在竟然以生活作風有嚴重問題這樣莫須有的嚴重罪名,往我跟劉嫂子頭上扣帽子。我心中惶恐,想不明白我們姐妹妯娌之間互相幫個忙,怎麼就是犯錯誤了?
那我現在要是過去拉你們起來,即使你們需要幫助,我也完全出於一片好心堂堂正正問心無愧,可我自己說了也不算啊,你們不會又要給我加個亂搞男,女關係的罪名吧?
我害怕,也受不起。”
簡青桐捂著唐果的小腦袋,聲音不大卻也清晰可聞,語調雖然沒有多少起伏,聽來竟然也有鏗鏘之感。
她還生怕彆人聽不懂似的,又把話說得更直白了些。
“我們都很尊重你們革委會的工作。大家都是思想過硬的階、級兄弟革、命同誌,每天都在努力為國家崛起民族富強而奮鬥不懈。
雖然我們革、命分工不同,但都是國家機器上一顆渺小卻不可少的螺絲釘,隻有各司其職互相配合,才能保證機器的順暢運行,共同建設美好新社會。
我相信各位革委會的同誌都是業務過硬恪儘職守的好同誌,絕不會以權謀私以私廢公,更不會有任何個人私德上的瑕疵。
你們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是奮鬥在第一線上的標杆,有問題請教你們最保險,跟著你們走,我們心安。
我沒上過學,空有一顆要求進步的心,但身上肯定還有不足,不然怎麼繼續進步?我又不是聖人,對吧?
主席說過,知錯就改還是好同誌。我很感謝革委會的同誌們專門來指出我目前做得還不夠好的地方,我會虛心改正,下不為例。
就還有一點,我真的可以親手拉你們起來嗎?我不會又無意中犯下什麼錯誤而不自知吧?這好像跟劉嫂子幫我忙的性質差不多,說白了都是助人為樂。”
她煩惱地皺起眉頭,滿臉不解與謙虛好問。
“而且現在隻是我一個人犯錯,已經驚動了革委會,特意叫我過去接受教育,給你們的工作增添負擔,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這要是不問明白又好心辦錯事拉你們起來,那我可就是錯上加錯罪加一等了。
那你們不也犯下同樣的錯誤了嗎?我如果拉你們起來,這可不是單方麵接觸,你們也同樣要犯作風不正的錯誤,革委會也要批評你們的。
不行不行,我不能連累你們一起犯錯誤。
所以我還是彆過去拉你們了,這都是為你們好。你們一定能理解的對吧?”
自說自話下了結論,望著仨男人如同吃了什麼難以言說之物的難看表情,簡青桐總算小出口氣,真誠鼓勵道:
“你們都是最棒的,肯定不會犯這種嚴重的生活作風錯誤,憑借一腔正氣也能自己站起來的,加油,我相信你們能行!”
仨人被她吵得煩不勝煩,不知道她哪來那麼些廢話。一般人見著他們不說跟死了爹媽似的,也早嚇得服軟求饒了,偏她話多!
傷得最嚴重的斜眼緩過一口氣,虛著聲音喊:
“閉,閉嘴!”
簡青桐不可思議地瞪大眼,抱著孩子退後一大步,像是要跟他們劃清界限:
“怎麼你不認同我的話嗎?我哪句說錯了你可以指出來,我們共同討論;而不能簡單粗暴地叫我閉嘴,剝奪我言論自由的公民權利。難道你想搞一言堂?你這樣很危險的啊同誌!”
劉大妮喊來人,在院外聽到這番話,她忍不住猛地朝空氣揮出一拳,無聲誇一句好樣的!
這些人成天滿地瞎蹦躂,不是批這個就是鬥那個的,叫她來說純屬沒事找事,早該治治他們了!
“咳咳,注意影響。”
夏明亮提醒她一句,眼底也有著還未消散的笑意。
“夏指導員?你啥時候來的?”
劉大妮嚇一跳,收起拳頭小聲問,又急忙跟他告狀。
“您都聽見了吧?那幫革委會的跑咱這欺負人來了,連我都要抓。我可啥都沒乾,您得給我們做主啊。”
夏明亮衝她點點頭,低聲保證:
“放心,革委會的也得講道理,交給我處理。”
劉大妮立馬跟吃了定心丸一樣,抬頭挺胸跟在後頭進去,還憋不住小聲誇簡青桐:
“我看唐營長媳婦說挺好。遠親不如近鄰,要是街坊鄰居之間遇到難事都不能互相伸把手,那也太沒人情味了,這咋還能被人舉報呢?
那照這樣說的話,以後誰還敢見義勇為?瞧把大妹子給難為的,這會兒想拉人一把都不敢,吃虧的還不是他們自己個兒?”
劉大妮身量大,天生嗓門大,說著說著來氣就更不注意控製音量,一番話說得院裡院外人全聽見了。
夏明亮等她說完才不痛不癢地叫她注意場合,有意見也得先救完人再說。
夏明亮老狐狸一隻,有些話他自己不方便說,隻能通過群眾的嘴巴來講,部隊上也不能受這種委屈。
就像簡青桐剛才說的,現在地方上全麵實施軍、管,革委會說白了不過是地方機構,真論起來也要接受部隊監管,上下從屬關係必須明確。
在夏明亮看來,監管會的人鬨到部隊裡頭,實質上就是想爭權,是某些野心分子的陰謀,堅決要予以製止。
首長說了,槍杆子必須牢牢握在D中Y手裡,任何人敢向部隊伸爪子,就剁掉!伸一隻剁一隻,沒得商量。
夏明亮老資曆了,看問題的角度也更有深度,從早上夏韻來部隊告唐遠征那一刻起,腦子裡的弦立刻就繃緊了。
果不其然,緊隨其後就傳來簡青桐那邊也出事的消息。
對方這是打算雙管齊下,想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啊。
可惜他們低估了組織上對唐遠征夫妻的信任與維護,不會任由他們紅口白牙地潑臟水。
唐遠征那邊的事兒有點棘手,但都是大風大浪裡過來的,不至於被這點小陣仗逼亂陣腳。
怕就怕簡青桐年紀輕又沒文化,身邊也沒個商量的人,被孩子一鬨騰就會慌了神,被人牽著鼻子走,那他們就被動了。
於是夏明亮一聽說這邊的情況,就撂下唐遠征那頭兒急忙趕了回來。
萬萬沒想到,簡青桐這邊的情況遠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甚至還隱隱扳回些主動權,有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
這是晚上跟唐遠征學了兵法?
夏明亮視線掃過簡青桐,注意到她對孩子的保護姿態,眼中迅速浮現一抹讚許。
這個小簡看著瘦瘦弱弱的,是個靦腆內向的姑娘,沒想到關鍵時刻很能撐住場麵,半點沒掉鏈子。
不愧是得了首長誇獎的軍嫂楷模,當真令人刮目相看。
簡青桐見撐場子的來了,也鬆口氣,腎上激素飆升的副作用愈發明顯,心跳如擂鼓,大腦充血隱隱有些眩暈,後背心裡全是汗,胳膊一軟差點保不住孩子。
劉大妮見她身子一晃,趕緊上前把人扶住,接過孩子抱著,擔心地問:
“妹子你沒事吧?彆怕,夏指導員來給咱們做主了。”
夏明亮也關心地說:
“快扶她回屋歇歇,本來就是個病號,受不得刺激,偏偏遇上這些事。果果也嚇到了吧?不怕啊,夏伯伯保護你們。”
唐果癟著小嘴,含著兩泡淚要哭不哭,看得人心都化了。
簡青桐也不逞強,順從地跟閨女回屋了。
夏明亮這會兒露麵,代表的就是部隊,她隻要配合就可以。
魏向前跟著夏明亮過來,得了指導員的眼色示意,跟著進屋,小聲透露唐遠征那頭的進展。
“營長沒事。首長親自來電指示,要將真相追查到底,不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冤枉一個好人。
營長暫時先進了禁閉室,這其實是對他的保護,不是處分。營長在裡頭寫材料呢,不能光聽那女的一麵之詞對吧?
當然,嫂子你這邊也要出一份證明材料。”
簡青桐點頭表示理解,會全力配合,並提出想見見夏韻,她想給對方裝監聽器。
這會兒的刑偵技術遠不如後世發達,導致很簡單的問題也變得複雜化。
具體到唐遠征的案子,受害者既然咬定被唐遠征施暴,那麼身上必定要留下相關的證據,驗一驗DNA雖然未必能夠直接確認真凶,但用來排除嫌疑還是很方便的。
即便凶手作案謹慎,但也能還原現場模擬作案過程,做出凶手體征模型和心理側寫等等。
最重要的是,可以查監控啊!哪怕沒拍到作案現場過程,也能排查作案時間和路線,縮小偵查範圍。
但凡具備上述任何一點,唐遠征的嫌疑立馬洗清。
甚至都不必這麼麻煩,隻要簡青桐把手裡的視頻文件在網上匿名發送給有關部門,就能第一時間解除唐遠征的嫌疑,反過來告夏韻一個誣陷罪。
可惜現實不是,不以作者腦洞為轉移,還得另尋他法。
提起,簡青桐有點跑神兒。
她是穿書的啊!還是原本的女主角來的。
而簡青苗原本是炮灰女配,她在原書中的開局就是給唐遠征家當小保姆,也沒人舉報她啊?
眾所周知,藝術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不可避免地要對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藝術加工。
裡的故事自成世界,精彩與否取決於作者自身的水平。
但假如出現書中角色被穿或者重生這種意外情況,劇情也就未必能按照作者原本的設定發展。
所以現在是世界線在自動矯正劇情BUG?
否則按照原書邏輯,唐遠征請保姆合該是合理行為,是當下時代背景裡所允許的,所謂的舉報審問也就無從談起了。
這也是簡青桐一來就決定再請保姆的原因。她也是順著原書劇情設定來的,應該沒有違規操作,不會惹來麻煩才對。
但現在出了意外。
不管舉報的背後站的是誰,重點都在於,世界接受了她請保姆這一行為是不被時下所認可的這一設定,這就已經跟原書南轅北轍。
或者換個說法,世界已經脫離了劇情束縛,更加與現實世界貼近,變得更加真實完善。
同時也就意味著,她這個穿書者,也更加貼近現實世界中的人。
她也真的,回不去了。
“嗚嗚,媽,媽。”
簡青桐脖子一緊,衣領被小團子緊緊揪住。
小團子奮力向上爬,摟住她的脖子,胡亂在她臉上親著,邊親邊小聲嗚咽:
“果果,怕,媽媽,親親,不走。”
簡青桐一把按住她不安亂動的小身子,心底詫異於幼崽敏銳的直覺,同時也忍不住地心軟。
“好,媽媽親親。果果不怕,媽媽不走。”
回親兩下小寶寶嫩呼呼的小臉蛋,小家夥立刻安靜下來,依戀地依偎在她懷裡,乖得像顆甜甜的軟糖。
簡青桐側身跟她鼻對鼻眼對眼,叫她看清自己眼底最真實的情緒,歡喜地說:
“果果你會兩個字一起說了?真厲害!”
小團子被她全心全意看著,眼裡還帶著笑,於是一下子就被安慰到了,抱著她的臉又貼過來親親,不住嘴地喊:
“媽媽,媽媽……”
“媽媽在,果果不怕。”
簡青桐歎口氣,耐心地跟她玩起親親遊戲。
肆意嚎啕魔音穿腦的熊孩子固然不討喜,但小團子這樣小心翼翼克製隱忍的哭法更叫人心疼。
有人說,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她不覺得自己不幸,但也願意其他人能過得更幸福。
唐駿唐果倆孩子明顯有嚴重的心理創傷。她能讓他們的童年變得更美好一點嗎,到能治愈他們往後餘生的程度?
說老實話,簡青桐自己也沒把握。
甚至她經常覺得,現在的她其實在被倆可愛的孩子治愈。
那就讓他們互相治愈互相溫暖吧,人間值得。
簡青桐並未糾結太久,定下心來。往事不可追,來日猶可期,過好當下才是真。
小團子擔驚受怕後得到媽媽的溫柔嗬護,很快就精神疲憊地沉沉睡去。
簡青桐脫下身上外套給她抱著,輕輕起身出去。
外頭院子裡已經沒了人,院門虛掩著,劉大妮也沒在。
簡青桐垂眼看看泥地上深色的斑駁痕跡,還有那顆礙眼的大門牙,過去壓了滿滿兩桶水,將院子衝刷得乾乾淨淨。
魏向前氣喘籲籲跑來,敲敲門露個笑臉:
“嫂子你起來了?這些活兒放著我來,你千萬彆累著自己。”
簡青桐抿嘴笑笑,放下水桶問他:
“沒事兒,乾完了。情況怎麼樣了?”
魏向前警惕地四下看看,過去把院門開到最大,回頭不好意思地小聲解釋:
“嫂子我沒彆的意思,這樣外頭有情況咱們都能及時發現。”
簡青桐不在意地點頭,催他快說。
魏向前過來就是為了傳遞消息的,當即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能打聽到的全說了。
先是唐遠征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