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雖曾貴為太子妃,但她從無一絲貴人的架子,尚在閣中時便喜歡下廚烹飪,研習美食。
後來一朝風雲突變,繁華錦繡轉眼之間飛灰湮滅,她被迫離開了生活二十餘年的長安城,帶著幼子踏上了前往岐州之路。
路上艱險自不必說,待入岐州,母子兩人站在荒蕪許久,雜草重生的王府門前,其悲涼無助又豈是他人可想。
那時容陌尚且年幼,不過六歲之齡,他抬頭問向母親,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敢確定,“阿娘,我們是要住在這裡嗎?”
做母親的人都不怕自己吃苦,卻皆忍不得孩子受一絲委屈。
可那日,一向柔弱的邵氏卻沒有哭,而是俯下身子抱住小容陌,用宛若朝陽一般的笑容與他道:“東宮雖繁華,但院子都是工部那些老大人設計的,阿娘一直都不喜歡。
這裡雖破舊了一些,但阿娘和陌兒可以依照自己喜歡的樣子來修繕,好不好?”
在那段本應困苦難熬的歲月裡,容陌所見卻皆是如這般溫暖絢爛的笑顏。
樹倒猢猻散,昔日鼎盛一時的東宮人物樓空,唯有寥寥數人願意追隨。
邵氏從不將這份情誼視作理所當然,在最窮困的那段時間裡,幾乎所有事都親力親為。
銀錢不充足,她便賣掉了所有的珠寶首飾,與尋常婦人一般隻穿麻衣布裙,頭戴木簪。
她還學會了侍弄菜園,又養了一群小雞小鴨,甚至開辟了一個小小的池塘養起了鯉魚。
“魚一定要新鮮才好吃,出去買的縱使還活蹦亂跳的,也不如咱們現釣的鮮。”
可結果卻是他們兩個坐在池邊枯等了一個時辰,硬是沒有一條魚兒肯咬鉤。
他看著母妃撫裙站起,撐著椅背掩飾雙腿的酸麻,一本正經的道:“這些魚養了甚久,我不大舍得吃了,我們還是出去買吧。”
他從善如流的點頭,但自那時起他便明白了一件事。
再良善溫柔的女子,也喜歡口是心非。
晚膳時分,房內燭火曳曳,暖光融融,邵氏夾了一塊魚腹,沾滿了湯汁放入容陌的瓷碟中,“多吃些,我瞧你近日都清瘦了,要胖些才好看。
莫看小娘子們都喜歡自己弱柳扶風,但她們還是喜歡挺拔健壯的男子。
我兒如此姿容,若再胖上一些,真是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兒家。”
邵氏越說眼睛越亮,已然幻想到兒子迎娶美嬌娘,自己子孫環繞膝下的美滿生活。
不知不覺又想到,也不知未來兒媳喜歡何種口味,若是不能與陌兒吃到一處,定要給兒媳婦另開一個小廚房,可不能餓到人家。
邵氏的表情漸漸飄遠,容陌一眼看透,為邵氏剔了一塊魚肉,開口道:“母妃,您又想遠了。”
邵氏不好意思的彎了彎唇角,她用了兩口飯,心思又再度活泛起來。
“陌兒,昨日護國公府上給你送了請帖來,邀你去參加三日後的晚宴。
長安城誰人不給護國公的麵子,那日定然有許多小娘子赴宴,陌兒,你……”
“母妃,菜涼了。”
邵氏不高興的癟起了嘴,凶巴巴的瞪了容陌一眼。
陌兒雖孝順,但性子也彆扭的很,最會轉彎抹角的拒絕人。
邵氏扒了一口飯,心中不免憂愁。
陌兒的模樣絕對是萬中無一的,但這般冷清彆扭的性子真會有姑娘家喜歡嗎?
唉……真是兒大不由娘呀,還是小時候的軟萌團子好。
母子兩人就著微搖的燭火用著晚膳,雖多數時都是邵氏在講話,容陌隻偶爾應上兩聲,但依舊不減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