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初夏很喜歡她。”容明時站在容和身後,低低開口。
容和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
容明時望著樹蔭下的兩人,繼而道:“兒臣也很喜歡她。”
即便無人應答,容明時依舊自說自話,“自那日岑嬌在護國公府救了兒臣,兒臣便覺得她真是個十足的怪人。
畢竟這世上哪有幾個願救他人而舍棄自己之人,若她圖謀富貴便也罷了,可偏生她救了兒臣後便遠遠躲開,仿若避如蛇蠍。
兒臣承父皇恩澤,自出生起便是儲君,享受萬民敬畏,可同時也早早知曉了人心複雜。
是岑嬌讓兒臣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竟真有心無所求之人。”
“世人敬兒臣,是因為兒臣是太子;他們待兒臣好,是因為有所圖,岑嬌是除了父皇與初夏以外唯一一個不在乎兒臣身份的人。
她待兒臣好,隻因為想對我好,而不是因為我是誰。”
容和似是聽厭了,“所以,你想與朕說什麼?”
容明時似乎在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身量雖仍未長成,但眉宇間竟已現儲君應有的沉斂,他並未直接回答,而是道:“父皇,您瞧,她們的笑容是不是很美?”
容和不置可否,她們的目光明亮皎皎,笑容則比禦花園中的花還要鮮豔百倍。
如此明麗的畫麵他在這宮中已經許久未見。
“兒臣曾問過岑嬌,為何要對兒臣那般好?
岑嬌當時半開玩笑,說曾經做了一個夢,夢裡做了我的母後。
兒臣那是隻以為她不著正調,在尋兒臣開心,可後來兒臣突然覺得,那未必便是假的。”
容明時行至容和麵前,抬眸望著容和的眼睛,正色問道:“父皇,母後在世時也會這般笑,對嗎?”
容和瞳孔猛然一縮,如同平靜的湖麵驟然掀起波瀾,波濤席卷一切,“不要拿隨便什麼人與你母後相提並論!”
父子兩人四目相對,容明時眸色平靜,擁有著遠超同齡人的平靜,“母後對父皇來說是世間最重要之所在,可恕兒臣不孝,兒臣一絲一毫都不記得母後了。
反是那個與兒臣沒有任何血脈關聯之人,一次又一次救了兒臣的命。
即便不講情誼,隻言道義,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那救命之恩又當如何?”
容明時仰頭望著容和,容和這才驚訝的發現,一直被他視作小孩子的兒子已然長成了一國儲君應有的模樣。
“若有人想要傷害他,兒臣寧願不惜這條性命也要護她周全。
兒臣這條命本就是她給的,還了倒也算兩清。”
容和怒不可遏,“什麼叫你的命是她給的?你的命是朕與你母後給的,你知不知道!”
容明時的神色依舊平靜,他後退,拱手,鄭重一禮,“父皇,兒臣告退。”
容明時身影消失許久,容和抬起的手仍舊未落。
他低低笑了起來,抬手掀翻了石桌上的茶盞果盤,“竟敢威脅朕!逆子!逆子!”
震怒之後,容和心口處一陣翻湧,劇烈的咳嗦了起來。
高榮本遠遠候在涼亭外,見狀連忙跑了過來,一邊命人去喚禦醫,一邊拿出禦醫事先備好的藥丸給容和服下,“陛下勿惱,龍體要緊啊!”
容和死死的抓住高榮的手臂,一雙眼睛赤若盈血。
高榮痛的麵皮直抽,卻連悶哼聲都不敢發出來,隻努力平靜著語氣問道:“陛下可是要交代奴才什麼?”
半晌,容和鬆開了手,似無力,又似認命,“退下吧。”
高榮雖擔憂容和的身體,但心知容和此時心情甚差,不敢違背。
容和無力癱坐在亭中,視線透過樹影花枝,幽幽的望著樹蔭下歡笑玩鬨的兩人。
他的嘴角倏然牽起一抹笑意,似輕嘲似欣慰,“傾兒,明時長大了,他竟知道如何拿捏朕了。”
明時與初夏便是他的軟肋,他再氣再惱又能對他如何。
他自是願意看到明時的成長,隻是沒想到他長大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站在了他這個父親的對立之麵。
……
岑嬌兩人玩的香汗淋漓,容初夏歡喜極了,宮中的婢女都讓著她,玩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從來都沒玩的這般儘興過。
若非岑嬌怕累壞她,容初夏還要拉著她玩。
總算將小公主哄去睡覺,岑嬌正想回寢殿為容陌畫一張宮中地形圖,柔妃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目光陰冷猶如蛇蠍。
岑嬌撩她一眼,懶得理會,正欲離開,柔妃卻低低開了口,“夏桀淵死了,他的手下對外宣揚了許多有趣的事情,你想不想聽聽?”
“抱歉,不想。”
岑嬌拂袖便走,柔妃冷笑出聲,“便是你父親真正的死因,你也不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