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嬌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寢宮的,她枯坐殿中,直至婢女進屋掌燈她才恍然回過神來。
難怪昨夜阿陌似欲言又止,望她的眼神中較之以往多了一絲憐惜,原是這般……
自祖母拿出她與阿陌的婚書後,聯係前世種種她便隱有猜測。
可當她的那種猜測變成了事實,即便她心中早有預料,卻仍覺難以接受。
原來先帝一早便發現了父親與先太子關係匪淺,他擔憂父親會扶持容陌,所以……
岑嬌心痛如絞,卻不肯落下一滴淚來,隻咬著嘴唇,卻將裙擺揉的一片褶皺。
可笑他父親一生以護衛南國疆土為己任,可到頭來她並未死在敵人劍下,而是死在了朝堂傾軋之中。
先帝為了鞏固自己的皇權,甚是不惜將南國大將拱手送去敵營,皇家之心,乃世間至寒之物。
而更可笑的是她,前世她竟一直在守護她殺父仇人的血脈。
婢女見她氣壓低沉,更不敢招惹她,將晚膳放下便躬身退了出去。
待婢女進殿來收拾時才發現岑嬌滴水未儘,她喚了岑嬌兩聲,見岑嬌仍不應聲,便隻好道:“岑小姐,飯菜都涼了,奴婢便先端下去了,小姐若是餓了便再來喚奴婢。”
容和聽聞後,冷笑一聲,“她竟也會有食不下咽的時候。”
他本不想理會,卻忽的眉頭一皺,喚了高榮前來,“你去打探一番,岑嬌今日在宮中都見過何人。”
岑嬌不是那種苛待自己的人,若非遇到事情她斷不會如此。
高榮躬身離殿,片刻後便帶回了消息。
“柔妃?”
容和眉目深鎖,眸光幽黑冷冽。
柔妃是傾兒的庶妹,在閨閣時兩人關係甚是親密。
後來傾兒去了,他需要在宮中安排一個可信之人,便將她納入後宮。
他對柔妃並非十足的相信,但她入宮後的確一直本本分分,不爭寵不吵鬨,隻安安靜靜的照顧初夏,且對初夏關懷備至,他才一點點放心將宮中的權利交給她。
這麼多年柔妃都不曾做過出格之事,隻要他不宣她,她便幾乎不會出現在他眼前。
她對誰都輕聲細語,極儘耐心,性情好到讓人覺得她好像戴了一張麵具在臉上,而那張麵具上便刻著溫柔歡喜的表情。
可自上次岑嬌進宮,他便發現柔妃與以往大相徑庭,似乎岑嬌便是那雙扯下她麵具的手,終於讓她露出其他的情緒。
隻他想不清為何這個人偏偏是岑嬌,明明她們之間本應沒有任何的利益牽扯才是。
若是以往,他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事,可如今這般關頭,他不能錯過任何一個變故。
柔妃很快被宣來了紫宸殿,蓮步輕移,溫柔含笑,依舊是讓人無可挑剔的姿態。
她與傾兒雖是姐妹,相貌卻並不相像,姐妹兩人唯一的相像之處或許便是性情了。
傾兒也是溫柔端莊的,但傾兒有喜怒哀樂的,是活生生的人,不似她,仿若隻是傾兒的一個片段。
容和未與她虛與委蛇,徑自問道:“今日你可見到岑嬌了?”
柔妃眸光輕輕浮動,含笑頷首,“是,臣妾見到岑小姐了。”
“你都與她說了些什麼?”
柔妃緩緩抬頭,嘴角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弧度,完美的讓人覺得莫名的不舒服。
“臣妾若說隻與岑小姐聊了家常,陛下可會相信?”
容和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如同在望著一個毫不相乾之人,而非一個已伴了他多年的妃嬪。
柔妃的嘴角倏然上揚,笑容越發絢爛,終於有了笑意入了她的眼中,隻這抹看似真實的笑不但全無美感,反是透著一種讓人說不出的陰冷可怖。
“陛下可知臣妾最願見的便是您這副冷酷無情的模樣。”轉而她收起了嘴角,幽黑的眸中噙著滿滿的失落與傷感,“若您一直這般該多好,天下美色皆無法入您的雙眼,您怎麼就變了呢?”
這是容和第一次見到這般模樣的柔妃,似瘋魔卻又似清醒。
“你這是何意?”
柔妃低低笑了起來,笑意忽收,一雙眸子直直的盯著容和望,陰冷,寒涼,如深井似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