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哈!”準塔的話音剛落,一個牛錄的鑲白旗勇士就打馬衝了出去,分成數十支小隊,朝著明軍陣地的方向衝了過來,顯然是要加強一線的偵查力量。
有明一代,不管是在遼東戰場還是在九邊戰場,明軍和建虜北虜的接觸戰基本就呈現為一種驅逐和被驅逐的偵查態勢,眾所周知,大軍行動,戰場遮蔽非常重要,不管是明軍還是清軍,對於地方斥候抱著一種必須驅逐的心態,所以往往在大戰之前,雙方的偵查部隊會進行無數次的小規模遭遇戰。
初期,明軍一直是占上風的,但是隨著損失的不斷加大和九邊精銳陸續被調入內地戰場攻打流賊,關外的作戰發生逆轉,在偵查作戰中,往往是清軍占了上風。
邵伯鎮的何剛,現在麵臨的就是如此尷尬的局麵,若是在九邊的時候,他作為總兵,麾下有八百家丁,還能跟清軍斥候抗衡一番,可現在,隨他進入江南的隻有三百人,準塔增兵,明軍劣勢頓顯。
當當當,鳴金聲響起,三百家丁在和清軍的交戰中已經死傷了數十人,剩下兩百多人聽見鳴金聲,立刻撥馬回轉,放棄哨探,想要回歸本陣,可誰能想到,準塔派出的第二波兵力就是衝著他們來的,顯然是要抓一個舌頭。
“隊正,建虜的馬速好快,他們追上來了!”一個年輕的家丁呼喊自己這一隊的隊正道。
何剛兵少,三百家丁已經跟清軍的第一波斥候對峙了一個多時辰,馬力消耗了不少,斥候跟正麵戰場的騎兵不一樣,斥候在偵查過程中輾轉挪騰,馬力消耗要遠遠多於衝鋒的騎兵,所以即便是何剛已經下了撤退的命令,他們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八旗生力軍跟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何剛手心出汗,該死的清軍,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看樣子是想抓舌頭,他立刻催促鳴金的聲音加快,讓斥候們不惜馬力撤回來。
那隊正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早年跟隨何剛在薊鎮作戰,在馬背上打仗已經二十餘年,騎術高超,經驗豐富,戰鬥力絕不遜色於八旗馬甲,隻是邊關斥候中高手眾多,他又沒什麼好出身,四十多歲了還是個小旗官。
漢子回頭看了看,一咬牙道:“他娘的,這麼打不行,必須有人留下來斷後,否則誰都走不了!”
他打了個呼哨,這是邊軍特有的訊號,這些邊軍久跟蠻族作戰,打法跟建虜北虜一樣,極其凶悍,他一個呼哨,很多老兵就明白了什麼意思。
“年輕的先走!老兵留下來斷後!”各個騎兵小隊響起了陸陸續續的聲音。每個隊伍之中都有數名老兵自覺放慢馬速,直至脫離隊伍。何剛目眥欲裂,這都是他的親衛家丁,在關外便是朝夕相處,他還能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可何剛也知道,若不這麼乾,誰都走不了。
兩百多騎兵當中留下了五六十人,大約一個總旗的兵力,他們返身拔刀,有的人抄起了手中的開元弓,靜靜佇立在戰場上。追擊的三百鑲白旗馬甲也放慢了速度,逃了的明軍就讓他們逃了吧,隻要在這波敢送死的明軍當中抓住幾個活口就行了。
牛錄章京舉起了右拳,三百馬甲跟六十個邊軍夜不收隔著一百多步對峙,馬甲們紛紛摘下了背上的大弓,張弓搭箭瞄準了明軍。
牛錄章京卻大聲下令道:“大人的命令是抓活口,射馬,不要射人!大清的勇士們,進攻!”
“殺尼堪!”三百馬甲發出一聲大吼,一齊打馬衝了出去。
中年小旗官回頭看了看,己方的人馬已經接近了陣地,他們安全了,但是自己這幾十人肯定是回不去了。這些來自邊關的鐵血漢子,算是大明最後的血性軍人,漢子舔了舔嘴唇,抬頭看了看天空,又環顧四周的老兄弟們,喊道:“這兒不錯,揚州花花世界,可比邊關好多了,老子今天就死在這兒了!”
另一人猛然抄起大槍怒吼道:“咱們早就應該死在薊鎮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絕不做俘虜!殺!”
數十名明軍抄起兵器迎了上去,嗖嗖嗖,無數的箭支朝著他們射了過來,清軍馬上騎射功夫了得,即便是在高速移動中,準頭也不錯,明軍用開元弓還擊,可明軍的開元弓威力可比滿洲弓要差得多,鑲白旗馬甲乃是上三旗精銳,多爾袞掌權之後,將豪格正黃旗的特權給了弟弟多鐸,現在的上三旗變成了兩白旗和鑲黃旗,所以鑲白旗馬甲的鎧甲裝備很好,開元弓根本射不透。
噗噗噗,箭支穿透鎧甲射入人體的沉悶聲音發出,即便是清軍有意識瞄準了明軍胯下的戰馬,可箭支不長眼,還是有十幾個明軍應聲落馬,渾身插滿了箭支,眼瞧著是活不成了。
後麵的明軍也沒好到哪裡去,一片慘叫聲中,又有十幾匹戰馬翻滾著倒了下去,將馬背上的騎士扔出去老遠。
而清軍這邊卻沒受到什麼威脅,除了幾個騎兵因戰馬被射傷而倒地之外,剩下的人都是甲胄上歪歪扭扭插著箭支,明軍的箭頭並沒有射穿內襯的鎖子甲。
兩軍交錯,已經沒有再放第二箭的機會,雙方加速對衝,明軍僅剩的二十多個騎兵一下子就被八旗的騎海淹沒,兵器交擊的聲音發出,士兵的咒罵聲,臨死前的慘叫聲,胯下戰馬的悲鳴聲交織在一起。
小旗官技術高超,躲開兩邊馬甲刺出的虎槍,手中馬刀翻轉,噗呲一下劃開一個馬甲的脖頸,血箭噴湧,那馬甲難以置信捂著自己的咽喉,在馬上晃了晃,一頭栽落馬下。小旗官速度不減,又一刀結果了另一個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