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清軍的士氣一下子來到了最低點,任誰都知道,他們現在看見的僅有幾百人,那麼剩下人的命運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的事。投降準塔的原劉澤清部下一個個麵麵相覷,漢軍士兵們更是目瞪口呆,有的人額頭上滲出了黃豆大的汗珠,還有的人直接臉色蒼白。因為他們很快意識到了一件事情,若是清軍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強大,甚至孱弱的揚州軍都能擊敗清軍的話,他們選擇的這個主人是不是不太靠譜?假如明軍反攻勝利,他們這些降兵又該怎麼辦?
準塔的臉頰不斷抽動,他環顧了一圈,滿洲八旗的士兵們有的憤怒,有的震驚,有的猶豫,而漢軍士兵們的臉上可以很明顯看到驚恐的表情。再看看那些漢軍的將領們,互相對視,眼神裡好像傳達了一些彆樣的意味。
準塔心中殺意頓生,他深知這些剛剛歸降的漢軍將領並沒有多少忠誠度,跟關外歸降的漢軍八旗不一樣,入關之後投降的人更多是出於一種畏懼和望風歸降的心理,若是局勢不利,很可能會有反複的心思。準塔將手伸向了刀柄,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刀,身邊的滿洲八旗將領們也是會意,慢慢開始抽刀。
整個軍陣的氣氛已經完全凝固,也許下一刻,就會爆發一場腥風血雨,在這種狀態下,正在被追擊的圖爾德反而沒人管了,炮兵和弓箭兵、火銃兵都不能隨意開火,畢竟兩股人馬距離過近,彼時的火器精確度不高,如果隨意轟打,可能會打到自己人,這個責任誰也承擔不起。
正當圖爾德快要絕望,城頭明軍瘋狂歡呼,城下清軍士氣低落的時候,忽然,一陣沉悶的海螺號聲音響起。
嗚~嗚~嗚,緊接著千軍萬馬奔騰的音浪傳遞過來,不知道多少戰馬馬蹄敲打地麵的聲音發出,整個揚州城都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平原之上,一杆龍旗由遠而近,隨即,一條細細的黑線出現在遠方,緊接著,線變成了麵。
如果用千裡鏡觀察,就可以發現,這是無數的騎兵所排成的密密麻麻的陣型,無數的騎兵打馬狂奔,多鐸帶領的騎兵主力到了。
如果說準塔的上萬騎兵帶來的是一種威壓,那麼多鐸的數萬主力騎兵帶來的就是泰山壓頂一般的感覺,在這支鐵甲大軍麵前,仿佛一切都會被踏成齏粉。
“必勝!必。”城頭歡呼的聲音戛然而止,沒有人能忽視如此強大的力量。
“停!”高衡最後挑翻了一個清兵,隨即舉起了右拳,示意全軍停止,興華軍的騎兵們早就已經習慣了令行禁止,他們立刻猛拉韁繩,強行逼停了戰馬。而福建水師的騎兵還追出去好長一截,但是也漸漸停止了腳步。誰都知道,眼下,敵軍增援已到,主力部隊肯定還會不斷聚集,恐怕這一次,揚州的局麵萬分危急了。
圖爾德眼見追兵停下腳步,心中大鬆一口氣,沒命似的帶著殘兵敗將回到了本陣當中,回頭看看自己出發時銃炮齊全的兩千多兵馬,隻剩下了區區數百人,火炮更是全部丟失,圖爾德不禁悲從中來,自己這回該怎麼交代?
“豫親王殿下到!”數萬騎兵漸漸放慢了腳步,前方的白甲騎士分開了一條路,從隊伍中間閃身而出一員身穿鑲著金邊的純白色棉甲,頭戴黑色四爪蟒紋缽胄盔的大將。周圍還簇擁著一大群將領,打頭一個侍衛長大喊了一聲。
準塔將搭在刀柄上的手鬆開,帶著麾下將官飛奔過去,翻身下馬,跪成了一片,高呼道:“奴才參見豫親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千歲千歲千千歲!千歲千歲千千歲!”全體騎兵翻身下馬齊聲高呼道。
滿清入關之後,因為早就任用了範文程、寧完我、洪承疇等一大批漢人文臣的緣故,高層幾乎將大明的禮儀給複製粘貼了過去,見到皇帝應該怎麼喊,見到親王應該怎麼喊,這些文臣武將心裡都是門清。顯然,多鐸也對這種感覺非常受用,看看數萬人跪在自己麵前,這種感覺很讓人著迷。
多鐸現在的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政由多爾袞把持,多鐸是多爾袞最信任的弟弟,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在軍營生活,一起打仗,早就超越了君臣之禮,所以多爾袞也非常放心把主力部隊交給弟弟。
多鐸身後,不僅僅是滿洲八旗的精銳騎兵部隊,甚至衛隊也是由巴牙喇來擔任。巴牙喇兵乃是後世護軍營的前身,白甲巴牙喇都是從各個牛錄之中精心挑選的勇士組成,能進入巴牙喇隊伍,本身就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從努爾哈赤開始,這些戰士都是大汗親自挑選的精英武士,對大清的最高統治者有無比的忠誠和戰鬥熱情,多爾袞放心將這樣一支部隊交給多鐸,足見多爾袞對多鐸的信任。
“都起來吧!”多鐸用平淡的聲音說道。呼啦一下,跪在地上的軍將和士兵們一起起身。多鐸皺了皺眉頭,顯然,剛才圖爾德等人被追殺的一幕他在遠處看到了,並且現在,圖爾德和他剩餘的部下正渾身是血地站在陣中,多鐸皺了皺眉頭,用馬鞭一指圖爾德,圖爾德仿佛遭到雷擊一般,連滾帶爬匍匐在多鐸腳下。
啪的一聲,馬鞭抽在了圖爾德的臉上,將頭盔直接打飛,他的臉上出現恐怖的血印。“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圖爾德拚命磕頭道。多鐸生性殘忍,圖爾德知道,自己戰敗,不僅小命難保,被多鐸看到,很可能滿門抄斬,所以才連連求饒。
多鐸罵道:“阿其那!塞思黑!”
圖爾德瑟瑟發抖,不敢搭話,連準塔的後背也被冷汗浸透。
多鐸抬頭看見了停在軍陣前二裡處的明軍騎兵,點起巴牙喇,分開眾人,朝陣前奔去。準塔想說兩句,終究是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