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抄完十遍《靜心咒》已經是深夜,可今日之事還不算了結,心裡藏了事,隱隱覺得哥哥還沒有睡,便帶著抄好的經文過來澄音堂,果然書房還亮著燈。
敲了門,良久之後,聽到裡麵一聲低沉喑啞的“進來”,阿朝這才小心翼翼推門而入。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哥哥今日的嗓音似乎比平時更沉、更啞一些。
也許是為她發愁吧。
兩廂靜默,幽暗的燭火投落在男人清峻淩厲的側臉,平日深濃的眉眼藏著刀鋒般的凜冽。
他一言不發時,屋內氣氛都有些緊繃。
如今回想起來,白日她還真是膽大包天,在鹿血酒的刺激之下,不僅用金簪刺傷了自己,竟然還敢主動去抱他的腿。
阿朝喉嚨哽了哽,遲疑著將那疊經文遞上去,“哥哥,《靜心咒》我抄完了,果真比任何湯藥都有奇效,抄完之後心靜下來,身上也不那麼難受了。”
原本她還以為,哥哥不讓醫女進來診治,不讓崖香給她送醒酒湯,是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她今日貪杯的過錯,誰知十遍經文抄完,那股難受勁兒竟然慢慢過去了。
她本身體質的原因,加之鹿血酒的效用強勢霸道,才有了如同男子般的血脈賁張之感,而經文有平心靜氣之效,恰好能抑製體內的躁動,可見哥哥的法子是對的。
淡淡的茉莉甜香取代屋內原本的檀木香氣,很容易讓人心猿意馬。
謝昶飲了一盞冷茶,心緒漸平,這才慢慢抬起眼眸。
沒想到最先映入眼簾的,竟是少女柔弱纖細的腰身。
謝昶指尖神經甚至有些痙攣,腦海突然冒出個荒謬的念頭——倘若用手掌去丈量,恐怕當真是盈盈不足一握。
他閉上眼睛,將方才的念頭從腦海中掃空,沉沉開口“嗯”了聲。
怕身上殘留的酒氣讓哥哥不適,阿朝來之前特意沐浴過,換了一身暮山紫的暗花緞裙,甚至還在裙上熏了香。
輕薄淡雅的色澤,襯得肌膚愈發雪嫩瑩白。
她自己意識不到這些,心裡醞釀了半晌,才又小聲問道:“哥哥還在生我的氣嗎?”
謝昶慢慢睜開眼,望向案上滿紙經文,沉吟半晌道:“手給我看看。”
阿朝就站到近前來,顫巍巍地伸出左手給他瞧。
方才沐浴完,醫女已經給她重新包紮上了藥。
謝昶解開紗布看了眼傷口,眸光冷鷙,繃直的唇角冷冷一扯:“長本事了,有我在,何時需要你來拿主意?”
這性子也不知隨了誰。
他甚至不敢去想,梁王府那一日,倘若他未能及時趕到,她發間的金簪,是不是會刺向自己的脖頸?
阿朝很難向他解釋,杯鹿血酒下肚,那種血液裡的衝動和渴望根本控製不住,當時除了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似乎還有旁的原因。
說不上來是何種心理,像小孩子故意使壞來引起大人的注意,他越是不理她,她就越是想刺激他,他越是肅顏正色,她就越想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
當然那是腦袋一團漿糊時的想法,如今清醒過來,她哪還敢這麼做!
所以就算是疼,也是她自作自受,不怪哥哥動怒。阿朝小聲道:“我當時怕是魔怔了,如今想來甚是後悔,哥哥彆生阿朝的氣了。”
她還像小時候一樣,胡鬨歸胡鬨,該認錯時絕不含糊,讓人不忍心苛責。
謝昶替她將傷口重新包紮,打結時稍稍用了些力道,小丫頭當即“嘶”的一聲,皺起了眉頭。
他冷冷一哂:“現在知道疼了?”
阿朝趕忙點頭:“疼的。”
他又問:“往後還敢不敢碰鹿血酒了?”
阿朝立刻搖頭:“不敢啦。”
謝昶摩挲著掌心,沉吟片刻道:“那角抵戲,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阿朝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原本我也是不敢看的,沒想到這角抵戲的確精彩,哥哥你都不知道,擂台上那些勇士何等威猛壯碩……”
原本還想與他分享一番,可看到哥哥愈發沉戾冷淡的臉色,阿朝的聲音就弱了下去。
“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喜歡看男子袒胸赤膊的表演?”謝昶咬緊後槽牙,幾乎怒極反笑。
阿朝呆呆地“啊”了聲,隔了許久才捕捉到他話中的重點。
原來哥哥是將自己擺在爹爹的角色,教導她閨中女子的言行。
白日聽崇寧公主的意思,似是皇後娘娘也不喜她看角抵戲,拋開表演本身,盯著男子、尤其是赤-裸的男子的確很是不妥。
阿朝意識到這一點,立即保證道:“我答應哥哥,日後絕不多看任何男子,也絕不看任何男子袒胸赤膊的表演。”
謝昶心裡壓抑的怒火勉強平息,又聽小丫頭補了一句:“當然啦,這裡的男子不包括哥哥!”
這話乍聽似乎不太對勁,謝昶忍住沒去細想,冷聲道:“說到這個,今日你去見了陸修文?”
阿朝再次感歎於哥哥的手眼通天,隻能硬著頭皮承認道:“是陸小公爺找我說了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