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1 / 2)

吾妹多嬌 蜀國十三弦 9043 字 11個月前

一道鶴補緋袍、鵠峙鸞停的身影踏入攬勝門,隨之而來的還有那道透著威壓的寒涼嗓音,整座臨溪亭下眾人都不由得屏息凝神起來。

太後正在氣頭上,瞧見謝昶急不可耐地來替這丫頭解圍,當即冷哼道:“怎麼,哀家堂堂後宮之主,還管教不了含清齋一個小丫頭了?謝閣老日理萬機,還有工夫出入後廷,前朝大事還不夠你管的,倒管到哀家頭上了?”

謝昶握住小姑娘冰涼僵硬的手掌,唇邊的笑意也透出幾分肅殺之氣:“太後言重了,臣不敢。”

太後想起成安伯入獄一案,當即怒極反笑,壓低了聲道:“謝閣老有何不敢,動起哀家的娘家人來,可沒見你半分手軟!”

謝昶垂眸一笑,沉吟片刻:“太後若想說這個,不妨借一步說話。”

自己母家背地裡那些齷齪自然不宜放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太後往外移步。

阿朝察覺到自己僵硬的手掌被人牽起,她混混沌沌地側頭,看到哥哥熟悉的麵容,可一切都好像與從前不一樣了,好像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在崩塌,在悄悄地失去。

也許是太後的話給她帶來了巨大的衝擊,仿若魔音貫耳,一字字敲打在她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神經,以至於她此時再看哥哥的眼神覺得很陌生。

是與以往完全不同的,帶著某種堅定的,溫柔的陌生。

這種陌生讓她害怕到想要抽手,可那個人卻緊緊地握住了她,她現在四肢都是無力的,根本沒有力氣掙脫,隻能傀儡般任由他牽著往外走。

幾人一走,臨溪亭下眾人神色各異。

李棠月與孟茴對視一眼,悄聲道:“太後方才是何意啊,難道阿朝與謝閣老不是親兄妹?阿朝隻是被謝閣老收留在府上?”

一旁的蘇宛如哼笑道:“你們才知道啊?他們可不止……”

話未說完,薑燕羽一道涼涼的眼刀剜過來,蘇宛如趕忙閉了嘴,謝閣老還沒走遠,她不敢在這個時候禍從口出!

其餘知曉內情的人也都暗暗捏了把汗,太後是什麼人,不過照著她的畫兒評點一二,謝閣老這就急不可待地來給人撐腰,連太後都不怕得罪,何況是她們!好在今日沒當著阿朝的麵兒說錯話,否則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太後走出攬勝門,側頭冷哂:“謝閣老想要同哀家說什麼?哀家洗耳恭聽。”

從成安伯夫人求到鹹若館來,謝昶就暗暗猜到太後恐怕會氣不過,找自家姑娘的麻煩了。

成安伯的確是他出的手,他家的孩子隻能他來教訓,先前被請到慈寧宮明裡暗裡一通擠兌算什麼,太後他動不了,太後母族可沒幾個乾淨的,往日看在與自己並無過節的份上,他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若是有人針對他家姑娘,謝昶不介意拉兩個人抻抻筋骨,殺雞儆猴。

男人指尖下意識摩挲著掌中柔軟冰涼的手指,笑道:“臣的姑娘在宮中規行矩步,更是從無攀附之心,原本礙不了旁人的眼,臣隻是想給太後提個醒,太後對臣的姑娘不滿,臣就有辦法讓陛下對太後您的母族和幾位藩王不滿。”

太後臉色霎時鐵青:“你好大的膽子,敢同哀家這樣說話!”

謝昶漫不經心地一笑:“安樂伯、忠勤伯私底下可沒少賣官鬻爵,臣若有心,隨時都可以整治,至於平章王封地下多少巧立名目,汝南王未經允準屢次番出城狩獵,甘州府今春兩起賊匪作亂,平涼王卻隱瞞至今不肯上報……”

“夠了!”太後麵色一陣青白,雙手控製不住地發抖:“謝閣老這是在威脅哀家?你就不怕哀家治你個犯上之罪!”

掌中的小手輕輕顫動了一下,謝昶掌心覆上,與她十指相扣,慢慢收緊,指腹輕揉她手背,一遍遍地安撫。

他唇角笑意不減,眸光卻如浸了毒的利刃,刀刀在人心口撚磨:“臣不敢威脅太後,可若是旁人欺到臣的姑娘頭上,臣隻會十倍百倍地還回去。太後可以治臣的罪,隻是臣若一死,這些證據不日也會送到禦前,臣倒是不怕死,可太後娘娘敢賭嗎?”

太後恨得渾身顫抖,滿口銀牙幾乎咬碎:“謝昶,你大膽!”

謝昶輕笑一聲,仍是那副雲淡風輕模樣:“太後年事已高,萬莫因臣氣壞了身子。對了,臣還要提醒太後一句,成安伯罪無可恕,陛下龍顏震怒,太後比任何人都知道那幾項罪名的嚴重性,若在此時求情,恐怕會傷了您與陛下的母子情分。”

說完也不管對麵是何等身份,麵目又是何等盛怒猙獰,謝昶也隻一笑:“臣言儘於此,如何衡量看您自己,人我就帶走了。”

這幾年錦衣衛攥在他手中,文武百官與王公貴族私底下的齷齪,他如數家珍,也知道如何拿捏人的命門。

晏明帝的皇位本就是從堂兄弟手中奪來的,也怕這教訓報應在自己身上,麵上表現得再母慈子孝,私下對幾個兄弟的管製卻愈發嚴苛,藩王不上報私自出城都是褻瀆皇權的罪名。從前在南疆,幾個兒子都在膝下孝順自己,可如今天各一方,見上一麵都難,太後明白皇帝的用心,隻求彼此相安無事,可若是這些罪名上達天聽,落得個手足相殘的下場,那是太後最不願看到的後果。

外人如何視他如洪水猛獸,謝昶不在意。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隻負責明麵上對皇帝效忠,至於旁人,哪怕是太後的死活,於他而言又有什麼所謂。

阿朝行屍走肉般被扶上馬車,厚重的帷幔隔絕了外麵所有的聲音,哥哥一直握著她的手,仿佛一切都與從前彆無二致。

可太後說,哥哥不是她的哥哥了。

謝昶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拂開她額頭的碎發,輕輕揉著她的麵頰,“阿朝,是哥哥來晚了,太後說你了?”

阿朝清楚自己的畫技,即便被人當麵笑話,心裡也隻有小小的難堪和難過,這都不是重點……她怔怔地抬眼,哥哥熟悉的臉就在眼前,她將這張朝夕相見的臉仔細看了許多遍,心中太多話想問,可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良久才發出了輕如蚊呐的低喃:“太後說的……是真的嗎?我們不是兄妹?”

“阿朝……”

阿朝聲音都在打顫,從齒縫中吐出幾個字:“你隻需告訴我,是……或不是。”

麵前是一雙泫然欲泣的眼眸,掌下是她輕顫的削肩,她執拗又可憐地看著他,讓他意識到真相對她來說其實也是一種極致的殘忍。

可倘若此時不說,他們之間就永遠是那個解不開的僵局。

但願她能原諒他的自私,與壓抑到極致卻日益熾盛、早已被妄欲逼上歧途的非分之想。

謝昶深深地歎了口氣:“不是,我們從來都不是嫡親的兄妹。”

旁人說得再真,都不敵他這一句來得剜心刺骨。

她仍是茫然的模樣,腦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有些眩暈,渾身血液在一瞬間凝固,連眼珠子都不會動了,可眼淚卻控製不住地流淌成河。

仿佛粘連骨頭的皮肉被一點點地抽開、脫離,活了十幾年的信念一朝崩塌,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就這麼沒有了,哥哥再也不是她的了。

過往種種恍若皮影戲般在腦海中快放,幼時百般任性,胡作非為,全賴自己有個哥哥,就算將天捅出個窟窿來,都有人幫她頂著,後來她被哥哥找回來,他成了天底下頭一等的權臣,對她千般維護,舍不得外人動她一根指頭……

從前每一次的回憶都覺得無比真實,可此刻一切都模糊了,前半生像一場抓不住的夢,她連自己模樣都看不清了。

她不是謝昶的妹妹,那她是誰?

心底湧上從未有過的悲涼,恍惚間又回到在瓊園失去記憶的日子,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自己,好像世間平白無故多了個人,她還是和從前一樣,舉目無親,無人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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