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珩穩穩走在房上,聞言頓步,偏頭看向小道上並排走的祖孫二人。
那女孩一直鼓勵著那穿著得體的老夫人,停在宴席門口“奶奶,我沒嫁人不能太拋頭露麵,要不然風節壞了會被沉塘的。”
女孩小心笑了下,有些難過“您自己去吧,多好的日子,一定行的。”
老夫人沉默,緩緩拍了拍孫女的手背,自己邁步走向了熱鬨的宴廳。
權珩靜靜望著那背對她站立的女孩,思緒微微飄散——
*女人不能上桌這條規定是老時候的陋習,但如今的現實也並非沒有。
嵐莊走貨要路過偏僻的山區,在那裡權珩見過太多可憐的女孩,還帶走了一些安置為福利院的護工——女人不能上桌才能凸顯男人尊貴,她們做完飯就隻能退後廚房,和家裡的老狗蹲在一起吃剩飯。
權珩看著那年輕女孩忽然偏頭抹了抹眼角,眼眶泛紅。
這些在院裡的女孩,連金絲雀都不如,更像是隨時會被拋棄換掉的折翼麻雀。
哪都跑不出去。
哄堂大笑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權珩和那抹著眼淚的女孩一起抬頭看去——
“咱這鎮上哪有女人上桌吃飯的規矩?”
宴廳裡,紙人賓客們紛紛笑起來。
老太太窘迫地站在他們麵前,他們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個好笑的物件,一條妄圖和主人同位的老狗。
“老夫人,您這是越老越糊塗了不成?”
“可了不得,這哪有女人上桌的道理,您這麼大歲數說這種話要被笑話的。”
紙人們衣冠整潔,鮮亮無比,麵上卻看不清模樣,隻看得見嘴角斥責的笑,像是畫上去的譏諷符號,歪歪斜斜的線條組成好多張人臉——
像他又像他。
那一雙雙詭異的線條眼睛轉動,目光緊緊釘在乞憐的老太身上,透漏著疑惑鄙夷嘲諷。
一桌又一桌的男人似乎融進這紅豔豔的宴廳裡,成了一幅黑沉沉的畫,大山般壓在老太的肩膀,讓她的腰彎了下來,特意彆在頭上的紅花枯萎般被風吹散了。
“我,我……”老太顫著唇說不出話,淚水隱忍地積攢在眼眶中。
“走吧走吧,”她的兒子緊緊皺著眉,露出嫌棄來,“娘,兒子什麼都依著你,但這女人都隻能堂後吃飯,得站著吃蹲著吃,怎麼和養家的男人一塊吃呢?”
老太轉頭呆呆地看向那十幾桌的賓客,看著在自己壽宴上慶祝的紙人們,目光從那還半大的男娃娃身上掃過,緊緊咬著唇眼前卻被淚水模糊,垂著眉眼轉過了身。
她局促地攥著手,一步步走向那四四方方的院裡,後頸在身後的無數如有實質的視線中壓低了。
權珩在房上靜靜看著那道佝僂的身影被門前二八芳華的女孩扶住,祖孫二人就那麼互相攙扶著,緩緩地走在四下高牆築起的小路中。
而他們身後,無數看不清臉的男賓們又歡快地鬨起來,笑聲遙遙地穿過了宴廳,繞進門口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中。
權珩雙手插兜,側臉在夕陽下渲染更為淡漠,看不出什麼情緒。
“權珩——”
房下忽然傳來聲音,壓得有些低,權珩轉身看宋旌雲在下麵向她招手。
“丫,最煩裝逼的,站這麼高你要喝風啊,不怕被吹跑嘍。”
宋旌雲一手擋在眉上,抬頭眯著眼向上看,小聲嘀咕完又稍稍抬聲。
“發現了點東西,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