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方義的那一刹那間,慧子的眼眶其實就已經微微地濕潤了,她一直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不讓它流出來。但到底還是沒忍住,決堤的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她慢慢地朝方義走過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直到一下子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了方義,嚎啕大哭。十幾年的思鄉苦楚徹底爆發了出來。
在場的鄰居和親戚們見到此情此景,不少人也忍不住哭出了聲,一邊勸說慧子一邊拿袖子擦淚。
方義的眼淚早已如泉水般湧了出來,隻是,他並非因為此刻的感動,而是積蓄已久的強烈思鄉之情決了堤,仿佛十幾年前的骨肉分離一幕再次上演。十幾年前,16歲的慧子被迫離開了百家村流落到這裡;而如今,15歲的自己也被迫離開了百家村來到了這裡。如此重複的遭遇,難道真的隻能用“命中注定”四個字來解釋嗎?
正當慧子抱著方義哭得昏天暗地時,從人群裡走出來一個人,硬拉帶扯地將慧子和方義給掰開了,“好了,好了!這麼大喜的日子,哭成這樣,還像話麼?快點進屋行認親跪拜禮吧。”
方義隱隱地感覺到左邊胳膊火辣辣的有些疼,剛才那人的力氣很大,而且像是有意在掐他的胳膊。憑感覺,他似乎嗅到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協調的敵意。他循著聲音朝那人看過去,隻見那人高個頭兒,瘦弱身材,黝黑皮膚,一雙三角眼在人群中來回穿梭。長相倒是和姑夫有些相似,隻是姑夫看上去要和善得多。
慧子被這人拉扯到一旁之後,便不敢再哭了,連忙換成了笑臉,挽著方義的胳膊進了屋裡。這時,姑夫也忙上前一步,挽起了方義的另一隻胳膊。
屋裡正中間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滿了各色糕點。在桌子兩旁,各擺放著一隻高大的椅子。在桌子前麵的地上,放著一個鑲著黃邊的絲綢紅蒲團。
方義看到眼前這一幕,忽然想起每年家中年三十祭拜祖先的情景。隻是,認親也需要這麼隆重的儀式嗎?
剛才那黑大個兒也隨後進屋了,隻聽他高聲唱了起來:“行——跪——拜——禮,敬茶,認親!”
此時,慧子夫婦倆已經規規矩矩地分彆坐在了桌子旁的兩張椅子上。慧子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眼眶又濕潤了,不過這次是激動和喜悅的淚水。而他的丈夫則一直在微微地笑著點頭,似乎他天生就沒有太多豐富的麵部表情。
一屋子黑壓壓的人都靜靜地站在一旁看方義行禮。可是,他們等了半天,卻也不見方義下跪,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你這孩子,這點規矩都不懂嗎?快跪下來給你現在的爸媽磕頭!”那黑大個兒聽見周圍人開始在議論了,便衝著方義大叫大嚷起來。見方義還站著不動,便直接大踏步走過來,雙手按住方義的肩膀,使勁往下摁,同時用膝蓋從後麵來頂撞方義的腿,強行讓方義下跪。
不料,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不僅沒能讓方義跪下來,反倒讓方義用力一甩胳膊,將他甩開好幾步遠,要不是後麵人擋著,都已經倒在地上了。
眾人實在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他們隻當是這個從遠方來的孩子很可愛、太調皮。不過,這場麵倒是讓慧子夫婦和一旁的章勝夫婦感到有些尷尬。章勝連忙上前幾步在身後小聲對方義說:“快行禮!”
方義這才雙膝跪在蒲團上,朝慧子夫婦連磕了三個頭。有人從旁邊端過來一隻茶盤,遞到方義麵前。方義端起茶盤裡的一杯茶遞給了慧子,又端起另一杯遞到了姑父手中。
慧子夫婦各自呷了一口茶後,滿屋子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