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變成了一片白色,白幔高掛,白幡飛舞,遠遠近近,白浪滾滾。
裡裡外外都被白色侵占了,醫館靈堂裡擺滿了花圈。那些高高懸掛的大紅燈籠一夜之間都被替換成了白色燈籠。
方義深更半夜在醫館裡開了個會,大家聚在一起,暗暗地商量了一些對外的說辭,就說遵照柳翁的遺囑,他的後事一切從簡,簡到極致,免除一切鼓樂,謝絕登門吊喪。
消息一傳開,烏嶺鎮上的人們這才彼此奔走相告,說柳翁真的已經死了,是在嘗試草藥時不小心中毒身亡的。醫館裡現在一眼望去都是雪白雪白的,柳翁的關門弟子方義現在是當家人了,繼承了醫館的一切。
醫館裡麵的消息不脛而走,醫館外麵的消息也隨風而來。有些言論方義聽了不免吃了一驚,他遵照柳翁的遺囑成了醫館的繼承人?這可是他之前壓根兒就沒想過的問題啊。
可是這些言論聽起來倒也是合情合理的,柳翁孤獨一生,無兒無女,方義是唯一的關門弟子,這繼承權自然而然就屬於方義了,任何旁人都是沒有資格的。
方義心想,好險哪!幸好醫館裡的這幫人都是柳翁一手調教出來的良善之輩,這要是有一個起壞心的,那他這回可就要遭殃了,光是毒殺師父、謀奪繼承權這一條罪狀,就能將他送上黃泉路了。
雖說現在人人都知道,醫館謝絕一切登門吊喪,柳翁的後事辦得靜靜悄悄,但畢竟柳翁身份特殊,懸壺濟世,年高德劭,烏嶺鎮上那些有頭有臉的門戶都派人送來了花圈,以表心意。
鐘子恒不用說,跟柳翁的交情一直很深厚,在第一時間派人送來了花圈,並帶口信給方義,等忙完了醫館這件大事後,有空到鐘家大院去坐坐,喝杯茶,敘敘舊,散散心。
方義心裡很清楚,鐘子恒並非真的是想請他去家裡閒坐,喝茶聊天,而是想知道柳翁到底是怎麼中毒身亡的,想知道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方義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他已有了應對策略。
楊星漢、樓青雲、胡昌鴻和江勝蓮也都送來了花圈。怡山書院也有一些人送來了花圈,他們都是久住的遊客,都曾因病請過柳翁去看病,佩服柳翁高超的醫術,對柳翁的突然離世感到萬分悲痛與惋惜。
方義都一一作了答謝。他心裡其實仍是有些惶恐的,擔心會冷不丁在哪個節骨眼上出現什麼紕漏,導致前功儘棄。幸好,送花圈的這些人即便是心裡有所懷疑,也沒有當麵為難方義,一切還算比較順利。
要不要繼續等待?眼看天就要黑了。
還有誰沒來?需要繼續等待?方義在等待子修的出現,但從早上一直等到夜幕降臨,彆說子修,連金禪寺任何一個小和尚的影子都還沒見到。
照這樣看來,子修肯定是不會來了。方義漸漸打消了繼續等待的念頭。子修怎麼會來,又怎麼敢來?他利用六角宮燈暗箭傷人,不就是想當場要了柳翁的性命嗎?
國元隻不過是誤打誤撞代替柳翁遭受了那一毒針而已,否則現在眼睛受傷甚至性命堪憂的人不就是柳翁嗎?方義一想到這裡,胸中就充滿了無邊的憤怒。
第二天一大清早,方義獨自坐在靈堂裡仔細研究那個裹著白色絹紗、染了斑斑血跡的六角宮燈。他一直在腦海裡搜尋著,搜尋著曾經某一時的記憶。
那天第一眼看見高高懸掛在樟樹上的這個燈籠時,他就感覺眼熟,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但就是想不起來。
要說燈籠,整個烏嶺鎮到處都是,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哪裡都有燈籠的存在。想要在怎麼多燈籠裡搜尋到某一天某一時某一刻的記憶,簡直比登天還難。
方義正在那裡絞儘腦汁搜尋記憶,忽從門外匆匆忙忙走進來一個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