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裡,家中來了客人拜訪。
按理說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也是一件挺讓人值得開心的事。
可張海麗家卻不一樣。
她們不但害怕左鄰右舍知道,而且連自個兒的三叔公,也得小心翼翼的防著?
這是啥操作?
見葉小川不解。
還沒等張海麗吭聲。
她姐姐張淮麗,倒是落落大方的走到葉小川跟前,低聲解釋:“您就是葉小川同誌吧?
海麗寫回來的信裡,老說在陝北,全靠你在那裡照顧她...在此,我代表我全家對你說一聲,謝謝。”
“葉知青同誌,請您彆見笑,咱們家的情況有點特殊。”
“所以無論在家裡說話、做事,甚至是做好一點的菜吃,都得輕些、得藏著掖著點才行。”
張淮麗苦笑,“住在隔壁的,我那位三叔公並不是親的,而是遠房堂叔公。
這些年他對我家的關心,可真的稱得上是無微不至了呢!
家裡要是來個什麼人,他立馬就會過來查驗,然後跑到公社民兵隊去舉報。”
恰在此時。
張海麗父親乾咳一聲。
但張淮麗微微跺腳,“爸,咱們家欠葉知青同誌那麼大的人情。
這事兒,要是不向人家解釋清楚的話,隻怕葉知青同誌,還誤以為咱們不歡迎他呢!”
張淮麗開口道:“我那三叔公。
他以前是幫我家打理南陽這鄉下的土地、房產的...現在,他就住在隔壁正屋裡。
也不知道以前,他對我家是不是有什麼誤解,反正...葉知青同誌啊。
這兩天您在我家的時候,一定要輕言輕語,不能讓我三叔公察覺出來半點異常才好。”
葉小川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實張海麗的那位三叔公,以前吃張海麗父親的飯,住張海麗父親給的房。
而如今他卻不念舊情、甘願扮演一個二五仔的角色?
這種事情在新時期,多了去了!
不僅農村裡那些佃戶、短工會對以前的老東家這樣乾。
在城市裡。
那些從工廠、各種作坊裡翻身做了主的人,也會這樣乾。
明麵上,他們是要和那些壞人劃清界限。
而歸根結底。
他們其實也是一種自保:得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確實和以前的人和事,徹底站到對立麵了唄!
為了保住他們的既得利益。
這些人往往會變本加厲的,對自家以前的舊老板,給予超乎尋常人的嚴厲打擊。
不若此,就不能自證立場堅定不是?
所以張海麗他們家受到的最致命的攻擊,反倒是來自於身邊人,而不是外部。
今天葉小川來張海麗家做客。
見自家女兒活得好好的張氏夫婦,當然喜出望外!
兩口子趕緊張羅著,從房梁上取下全部的醬油肉...總共就隻有一條二指寬、一尺半長的五花肉。
估摸著,怎麼也不會超過一斤。
看那塊肉乾巴巴的樣子,應該年齡不小了。
肉票金貴。
隻怕就這麼一點點醬油肉,張海麗的父母都不知道攢了多久,才好不容易攢下這麼一小塊。
而張海麗的姐姐張淮麗。
這個與張海麗有八分相似,隻是體魄要比張海麗,稍稍粗壯豐滿一點的老姑娘。
則對葉小川更為熱情!
隻見她忙裡忙外,一會兒跑到院子裡的廢棄竹筐裡,忙著掐蔥,扯香菜。
一會兒又跑到鎮外麵的農戶家裡,掏錢向人買了一顆白菜、一些小芹菜。
還不辭勞苦的跑到漁民家裡,弄回來一些最便宜的海產品。
又是去代銷店裡打來5斤黃酒,讓她母親往裡麵加點薑片、古巴白糖。
用小火慢慢的溫著。
忙完這些,張淮麗去隔壁他堂哥家裡借來一口銅鍋子。
洗洗涮涮,忙忙碌碌。
沒一會兒功夫。
八仙桌上便擺滿了各色菜品:有血蛤、花蛤,泥螺,醬油肉,鹹魚乾。
白菜香菜小芹菜,白蘿卜海帶絲...林林總總十幾樣。
菜品雖不貴,但樣數倒不少,葷素搭配得當,看起來倒也賞心悅目。
張海麗又去隔壁把他堂哥請了過來,好讓他陪著葉小川聊天。
進來這人並不是彆人。
正是剛才在大街上,曾經遇到過的那位,戴著紙質帽子、口罩,認認真真掃大街的中年人。
銅火鍋裡蒸汽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