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豬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它們是不願跳出豬圈，去追求外麵那種所謂自由自在的生活的。
所以。
麵對野豬的疑問，家豬們回答的很整齊。
“不要！有主人的保護，我們覺得很安心。”
而且，主人也很少用笤帚打我們...在主人的保護下，我們活得快活著呢！沒有主人，哪有家？”
“野豬很生氣！一群混吃等死的東西，我們這麼多豬聯合起來，那野狼算什麼？
而且，你看我在外麵，不也照樣活得好好的嗎？”
家豬對此不屑一顧：“你騙誰呢？我們主人說了，外麵的狼很多，我們隻要一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會被狼吃掉！”
“野豬氣急：‘難道你們不怕被主人殺了吃肉’？”
說到這裡，封啟山微微笑笑。
“彬彬，你猜那些家豬是怎麼回答的？”
不等自家侄子開口。
封啟山自顧自的說道，“那些家豬說啊，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給的，主人想拿走就拿走吧，我們認命！
反正啊，我們是不會出去的，因為主人說了...外麵有野狼！”
“那...那太可怕了！！”
外麵有狼。
家豬們就會心甘情願的，老老實實呆在豬圈裡，不敢想七想八的？
嘶...
封啟山侄子的臉上，不禁露出一股恍然之色！
原來。
葉小川是刻意得保持有一個、對三十裡鋪大隊有著不大不小威脅的家夥的存在？
吉普車駕駛員低頭。
心裡隱隱約約，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
轟動了！
整個脂米縣城轟動了！！
三十裡鋪大隊的父老鄉親們，也轟動了！
脂米城裡轟動？
那是因為縣城的那些乾部職工、城鎮居民們。
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原來那些平常顯得很卑微，很謹小慎微，甚至是膽小怕事的農民發起火來，可真是不太好惹啊！
以後啊！
見了農村人，可不敢再背後叫鄉巴佬...得叫農民伯伯。
農民，農民伯伯，生產隊社員，農村人，鄉下人，盲流，農民工...
稱呼的變化，代表著社會地位的波動...反正這玩意，會根據需要隨時調整。
這不...一場架打下來，脂米城裡的乾部職工們，又再、再、再次重新定義了對農民的稱呼。
彆的地方管不了。
但至少暫時在脂米城裡，農民又再一次當了“伯伯”...這就挺好。
——當二大爺就不指望了。
農民在脂米城那些城裡人的眼中，地位得到了短暫提升。
尤其是來自三十裡鋪大隊的社員，那更是一個脂米城裡的人嚴防死守、重點關切的對象！
有不少家長，都在暗中告誡自家孩子：娃啊，你可得把眼睛瞪大了啊...非必要，儘量不要去招惹三十裡鋪大隊的人哦！
哪怕有那個必要...也不能招惹！
因為...惹不起，咱們根本就惹不起！
想想，幾百號赤裸著上身的精壯漢子，滿臉殺氣騰騰的闖進脂米城！
誰不怕，誰不虛？
早上三十裡鋪的漢子們，提著扁擔鋤頭衝勁城門洞那一幕，早已轟動全城。
原本。
打架這東西，對於曆史上戰亂連連的陝北來說，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但今日，不比往時。
經過這麼多年的馴化，現在的脂米城裡就連吵架的事，都不是太常見了...隻因吵不了幾句，居委會的大媽們就會強勢介入。
閒得蛋疼。
覺悟又高的要命的這些老娘們兒，會自個兒搬個小板凳坐下來。
輪番苦口婆心的跟居民們講什麼團結友愛，講革命情誼。
講我們要團結一心，共同奮鬥，為努力解放亞非拉的廣大受苦人M而奮鬥終身...
巴拉巴拉一大堆，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進去。
居委會的大媽們自有她們的一套邏輯：我這麼乾口白牙、不圖名不圖利的開導你...啊，對你進行思想教育。
啊...你就得給我受著！！
大部分居民也是膽小怕事，惹不起這些大媽。
絕大部分的人，隻能乾巴巴的受著，然後還得不停的點頭，裝出一副很虛心接受教育的樣子...
而要是看見少部分被教育對象，實在是聽不進去勸的話？
那麼...這些治家很失敗，但是收拾起整條巷子的居民來說，非常有手段的居委會大媽，她們還有一種手段。
叫做“訓誡”...
小本本拿出來！
來來來！
登記一下你愛人在哪個單位上班啊，擔任什麼職務啊？這陣子你愛人的單位上有沒有評先進、或者是提乾的苗頭啊？
你孩子在哪個學校念書，是不是班乾部，手臂上幾道杠啊？
——說實話，往往進行的這個程度，參與吵架的婆娘自己就虛了，就怕了！！
或許這些吵架的潑辣娘們，她們自個兒並不怕。
但...誰還沒點軟肋呢？
吵架的事，時常會被居委會的大媽們給消滅在萌芽狀態。
而打架的事情，那就更少了。
尤其是打群架，前些年倒還經常見..
這兩年的話...打群架的事，除了農村兩個村子之間搶灌溉水源，或許會大打出手之外。
平常。
在脂米城裡，打群架的事已經不多見了。
也就那些肩膀上，有資格帶紅袖箍的家夥。
也就他們才會成群結隊的出來乾仗...而正經人，是不打架的！
而這次。
三十裡鋪的社員們氣勢洶洶的衝進脂米城，找勢頭正猛的那個什麼戰鬥隊，狠狠的打了一架！
這一架。
之所以一戰成名，之所以能轟動整個脂米城，其實並不在於其打架的規模，或者是其他什麼。
而是這一架。
打亂了大家的固有認知，打亂了整個縣城的固有生態係統。
在麵對城裡人的時候，農村人難道不應該天然自卑，不該很謙卑的選擇忍讓嗎？
他們憑什麼挑戰城裡人？
怎麼就敢！
結果...今天三十裡鋪的那些泥社員們。
就給大家生動演繹了一次、什麼叫“當火山爆發的時候，一切腐朽的東西，在滾滾洪流麵前，都是摧枯拉朽，都是不堪一擊的”！
這一仗。
打掉的，可不僅僅是謝五科的臉麵。
而是打掉了公家單位那些普通職工，在麵對農村人之時，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是打掉了城鄉二元結構之間，那道看似不可逾越的鴻溝...
三十裡鋪的社員們。
將謝五科堵在牆角暴揍一頓不說，居然還能全身而退？
據說...連街道聯防隊，也沒管他們。
不僅如此，春曉飯店打的乒乒乓乓，動靜鬨得那麼大。
而縣府那邊，居然一上午全程保持著沉默。
各個部門的乾事該上班上班、到了中午，該拿著鋁製飯盒去職工飯堂打飯就準點打飯...好似脂米城裡，全是一片安定祥和、歲月靜好似的！
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要說縣府裡麵的相關部門，不知道有這事兒...誰信呢？
怎麼可能呢！
可他們為什麼裝聾作啞，不聞不問，全當今天早上的事壓根就沒發生一樣？
這讓人驚掉下巴的結果。
嚇的那些國營日雜門市、生資門市，包括國營小飯店的負責人。
中午趕緊召集本單位職工，開了一次緊急會議。
在會上。
這些負責人，一反常態的嚴厲告誡全體職工：這陣子啊，風頭有點緊...大家夥可千萬要注意自個兒的服務態度！
彆看見生產隊的社員穿的破破爛爛的，來咱門市上買東西。
還敢像以前那樣。
動不動擺出一副看不起人家、鄙視人家，動著就嗬斥他們...跟吼孫子似的！
這陣子。
大家夥一定要注意服務態度和服務質量！
要不然。
人家再集體提著鋤頭、扛著扁擔過來討要說法...那可咋整？
彆以為你們端的是鐵飯碗，也彆以為隻要領導那邊能交代的過去，對顧客這邊就無所謂了！
千萬彆惹的那些人來堵門，然後又把咱給打一頓，那找誰說理去？
大家夥也不想想！！
再牛再牛，你們還牛得過謝五科，你們的拳頭再硬，還能硬得過謝五爺？？
喏...就在今兒上午。
平時走路像螃蟹一樣的謝五爺、那位不可一世的謝四零...不也被人堵在牆角，給暴打了一頓嗎？？
咋解...如果你們覺得自個兒比謝五爺還牛？
那就儘管去招惹三十裡鋪的人吧！
反正啊，到時候彆怪老子撒腿就跑，彆怪我不仗義，幫不上你們的忙...
接下來的幾天。
整個脂米縣城，都在津津樂道三十裡鋪那邊的社員，確實兵強馬壯，而且還團結一心的...實在是不好惹！
縣城裡的人，茶餘飯後，都在談論這事兒。
而三十裡鋪大隊之所以轟動，那是因為兩個原因：
一個是大隊集體買的新卡車，到貨啦！！
人家綏得縣物資局的白洳霜領導，親自派人把簇新的大卡車，給送到三十裡鋪大隊來了！
嶄新的大卡車，一水兒的軍綠色油漆。
就連車廂上的篷布。
一看就是高級貨，繃得緊緊的直直的，伸手摸
著油光水滑的，而且還特彆的厚實！
村裡，買大卡車？？
這事兒擱在整個官莊公社，絕對是頭一遭，三十裡鋪是第一個有實力，買的起汽車的生產大隊！
即便是放在整個脂米縣。
也沒幾個大隊能有三十裡鋪大隊，這麼豪橫的！！
遇到這種事情。
社員們能不自豪，能不驕傲？
有大卡車這種能讓人挺直了腰板的門臉。
再加上。
今天三十裡鋪的年輕社員們，一窩蜂的衝到脂米城裡，好好的給鄉親們露了一把臉，爭了一口氣！
高興，實在是高興啊！！
壓抑已久的三十裡鋪莊子的住戶，這麼多年來...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
隻因三十裡鋪是老社員們，幾乎都是些老實疙瘩。
以前幾十年。
不要說這些老社員，在城裡人麵前抬不起頭。
就算隻是去官莊公社街道上趕集，都得夾緊尾巴，小心做人。
三十裡鋪莊子的老社員了不起城裡人，畏懼城裡人...這倒也罷了。
農村人麼！
在麵對城裡人、公家人的時候，天然矮三分。
甚至就連鄰村的白家溝大隊，都時不時的騎在三十裡鋪莊子的老一批社員頭上拉屎撒尿。
那時候的白家溝大隊，牛啊！
他們的村乾部強勢，在公社裡，跟那些公司的大領導說的上話。
而且白家溝大隊的社員們，人家的日子過得比三十裡鋪好。
所以。
他們自然有一種優越感。
——雖說現實中，口號裡是喊的“越窮越光，越窮越革M”...但這玩意兒，聽聽就好。
可千萬不能當真！
日子過得好的人，看不上過得不好的...那才是實情。
而這次。
三十裡鋪的社員在脂米縣城裡，狠狠地露了一把臉，向那些城裡人充分展示了三十裡鋪大隊社員們，是多麼的團結，是多麼的有力量！
眾誌成城，不可輕辱！！
而至於說。
曾經高高在上，優越感滿滿的白家溝大隊...嘁！
現在三十裡鋪莊子的老鄉們，哪會正眼看他們一眼！甚至都不會把他們當攀比的對象了...！！
——看看如今的白家溝大隊，都過成啥日子了？
可憐的，居然連個新支書都任命不下來。
原本這天底下，是最不缺願意當官的人....哪怕明知這個官位不好座，上麵有錐子兒，會紮屁股。
甚至還有丟掉腦袋的風險，那也大把的人願意去當官！
就像49年的時候。
大把不值錢的【軍統委任狀】，那也搶手的很！
但白家溝大隊，卻不一樣....
在欠了一屁股爛債的白家溝大隊，如今已經沒人敢接“白家溝大隊D支部書記”這個燙手山芋了。
既然如此。
三十裡鋪的大隊社員們，有什麼理由去正眼看他們一眼？？
尤其是這次，在脂米城裡一戰成名。
這可讓三十裡鋪莊子的老住戶們，好好出了一口惡氣！
而對於那些新加入、三十裡鋪大隊的新社員來說...又何嘗不非常需要這次能證明自己，對於三十裡鋪大隊是有用的人的大好機會呢？
初來乍到，一無所有，無依無靠。
最終。
還是人家葉知青出一片好心，將大家夥給好好安頓下來...
滿懷感激的這些新社員，正是急需一次證明自己對葉知青的擁護、愛戴之情。
他們更需要一次機會。
來證明自己對三十裡鋪集體是有用的人、關鍵時候，是敢於擔當的人！
拓娜央和杜小雨，是最先跟著葉小川回來的人。
但今天在脂米縣城裡的那場大戰，早已像掠過塬上的風，傳遍了三十裡鋪大隊、以及白家溝大隊的千溝萬壑。
隻是小道消息，通過人傳人這玩意兒。
傳播者難免會在故事當中，加入自己的臆想...於是乎，拓娜央和杜小雨在縣城裡大戰公家人、狂扇不可一世的謝五科手下嘍囉之事。
那就越說越玄乎！
以至於傳到後來。
拓娜央騎揍呼延瘋狗的光輝戰績，簡直比當年武鬆打虎要來的威風、還要痛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