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一天路,潘二真累了,就著茶水吃完鍋盔就去洗澡,洗好澡就上去睡覺,一覺睡到大天亮。也正因為睡的香,夜裡沒聽到柱子所說的哐當哐當的鬼敲門聲。
想到韓秀峰說過今天讓柱子陪他去出去轉轉的,一睡醒就下樓洗臉,結果發現柱子不在家,而家裡居然來了一老一少兩個客人,並且一看他們穿的長衫就知道是讀書人。
潘二渾歸渾,卻不敢在讀書人麵前造次。
喊了一聲“四哥”,輕手輕腳地去打水洗臉漱口,洗完漱回到屋裡,老老實實站在角落裡不敢吱聲。
八仙桌上堆滿書和賬冊,邊上那些書雖是線裝的,但與其說是書看著卻跟賬冊差不多,因為不是印的那種,而全是用手抄的。
韓秀峰把它們分門彆類碼的整整齊齊,指著其中一摞賬冊道:“楊兄,這些冊子裡的七十二戶,柱子挨家挨戶幫我去知會過。他們不認得你,但認得柱子,也曉得柱子家這個紙人店,到時他們會過來,柱子也會去找你。”
看著跟韓秀峰差不多大的書生顯得有些拘謹,支支吾吾地問:“四哥,愚弟能否鬥膽問一句,這保歇你是咋跟他們算的?”
“四成,不過楊兄你隻能留一成。”韓秀峰輕拍著賬冊,不緩不慢地說:“另外三成中的一成給戶房經承,一成是進庫錢,給廒友。還有一成給司倉,也就是大老爺派去的長隨。要是大老爺沒派長隨去盯著,那這一成就便宜你了,不過這些年我是沒遇上過這樣的好事。”
潘二雖不是衙門中人,但保歇還是曉得的,他家鄉下有三百多畝地,其中隻有六十畝投在楊舉人名下,剩下的兩百多畝是要交地丁銀的。
鄉下人怕見官差,就算不怕見官差在衙門裡沒熟人這個地丁銀也沒那麼好交,同樣的製錢他們能幫你折算少幾錢乃至幾兩銀子,同樣的碎銀他們會說成色不好,會把火耗往多裡算。
所以潘家每到交地丁銀時總要找保歇,也就是他姑父楊舉人的遠房親戚,同樣在衙門當差的王貴幫著交,就這樣每年也要多交五成的地丁銀。沒點門路的民戶會更多,最多的要多交七八成。
直到此刻他才曉得韓秀峰原來也給人做保歇,聽韓秀峰說保歇隻要四成,潘二氣得牙癢癢,暗罵王貴太黑心,居然敢要五成,家裡這些年不曉得被王貴多賺走了多少銀錢!暗暗打定主意等會兒就托人給家裡捎信,讓他爹今後千萬彆再找王貴。
這時候,韓秀峰又指著邊上的兩本賬冊說:“這兩本冊子裡的二十九戶,有些是今年收成不好的,有些是家裡遇到事一時周轉不開的。他們應納的地丁銀,我和餘叔、劉叔、關叔幫著墊上了。保歇照算,利也要算,不然誰會幫他們墊。”
“四哥,這二十九戶可靠嗎,萬一他們還不上咋辦?”年輕的書生急切地問。
“可靠,你放一百個心,他們全是老實人。”
“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