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彤臣心想顧家的那個侄少爺真不懂事,在路上沉迷酒色把會館的彙票弄丟也就算了,都到了京城還不去拜見吉雲飛等同鄉前輩,他堂堂的翰林院庶吉士自然也無需自降身份去相見,乾脆一邊招呼韓秀峰去花廳,一邊低聲問:“票號那邊都說好了,彙票丟了沒事吧?”
“說好了,沒事。”
“沒事就好,”敖彤臣微微點點頭,指著椅子道:“誌行,坐啊,坐下喝杯茶。”
“敖老爺,我就不坐了,這麼晚了你又吃過酒,早點歇息吧。”
“你瞧我喝成這樣能睡得著嗎?”敖彤臣示意家人去沏茶,隨即饒有興致地問:“誌行,會館翻建可是大事,這段時間累壞了吧?”
韓秀峰苦笑道:“不怕敖老爺笑話,翻建會館累雖累點,但總比無所事事好。”
敖家不光有敖彤臣這樣科舉入仕的翰林院庶吉士,一樣有通過捐納做官的子弟,想到韓秀峰這個候補巡檢不曉得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補上缺,不禁歎道:“這倒是,彆說你,就我們想謀個差事也沒那麼容易。”
“我現在也不急了,在京城至少有事做,總比先分發去哪個省候補試用好。”
“這話說在點子上,有些人心太急,以為隻要能被分發到了地方上候補試用就有缺,卻不曉得督撫雖有指缺題人之權,但隻能奏請調補最要缺。一省能有幾個衝、煩、疲、難的州縣,這四項中占其三才算最要缺,相比之下還有簡缺多一些,想補缺還是等吏部詮選靠譜。”
“衝繁疲難”是指朝廷按地域、丁口、賦稅和政務等差異,對天下州縣乃至州府所作的劃分,並以此有針對性地選派官員。
其中,“衝”指位於交通要衝的地方,“繁”為政務紛紜,“疲”是賦多逋欠,“難”指民風刁悍、命盜案多。吏部則依照所占四要素項數之多寡,將官缺分為四項、三項、二項、一項和無項五缺。占四項和三項之缺由督撫揀員調補,占二項、一項和無項之缺,則一並歸吏部月選。
韓秀峰托的是張館長,張館長幫著走得是吏部的門路,自然要等吏部月選。要是搞不清督撫題選和吏部月選的差彆,被分發到哪個省去候補試用,那很可能候補個幾十年也彆指望能被試用。
韓秀峰不是不聊這些,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說,附和了幾句隨即話鋒一轉:“敖老爺,我曉得您剛回京城應酬多,但會館一樣得給您接個風,能不能賞個光,讓我張羅張羅?”
“誌行,你的心意我領了。會館翻建正缺銀子,我看就不比了。”
“熬老爺,會館翻建是缺銀子,但該花的還得花!要是您好不容易回京我們都不給您和嫂夫人接風洗塵,那還要這個會館乾啥?會館不就是敘鄉誼、聯鄉情的地方!”
“這咋好意思呢。”
“有啥不好意思的,熬老爺,我們就這麼說好了,日子您來定,定下來提前跟我說一聲。”韓秀峰頓了頓,又一臉誠懇地說:“還有件事,會館西邊的那個院子不是盤下來了嗎,這幾天正在挖地基,打算把文昌閣和鄉賢祠建起來,文昌閣供奉文昌帝君、魁星、朱衣神、呂祖師和文衡帝君,鄉賢祠自然要供奉我們重慶府的鄉賢,我想請幾幅您祖上的畫像。”
這可是一件大事!
文昌閣供奉掌管文運功名、保一方文風昌盛的“五文昌”,而能入鄉賢祠的全是有品學為地方所推重的鄉賢和名宦,誰不希望自個兒家的先人能入鄉賢祠,永享在京同鄉的春秋致祭,何況這也能蔭及子孫後代。
敖彤賢豈能不曉得韓秀峰的良苦用心,酒意頓時消了一半,連忙起身整理衣冠,隨即走到韓秀峰麵前,深深作了一揖:“祖上能入鄉賢祠是我敖家的榮耀,一切有勞誌行賢弟了,請賢弟受愚兄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