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兩個弓兵和十幾個傷得不重的潑皮在城隍廟前點燃幾堆篝火,一邊圍著烤火一邊守著泊在河邊的鹽船。
張士衡來河邊之前,弓兵和潑皮們全圍著大頭獻殷勤。張士衡一來,他們全圍著張士衡轉。因為鎮上的人全曉得張士衡不隻是讀書人,也是巡檢老爺好友家的公子,見著張士衡比見著潘二都要客氣。
“張少爺,嘗嘗這個,剛烤的,小心燙。”
“不用了,我吃過。”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大頭,忍不住抬頭道“士衡,吃一個唄,這山芋可甜了!”
張士衡既吃不下也不想把手弄臟,坐在背風處用樹枝撥弄著篝火笑道“大頭哥,我真吃過,你吃吧,好吃就多吃點。”
“那給我吧。”大頭也不客氣,把陳虎剛烤好的山芋接了過去。
陳虎一邊接著烤一邊好奇地問“張少爺,河邊有我們看著就行了,這麼冷的天,您乾嘛跑河邊兒來跟我們一起挨凍?”
“等人。”
“等誰?”
“等官老爺。”
“哪個官老爺?”陳虎的哥哥陳彪追問道。
這不是什麼機密,就算不說他們早晚也會曉得,張士衡輕描淡寫地說“等富安鹽課司的黃老爺,角斜鹽課司的韓老爺,安豐鹽課司的王老爺和栟茶鹽課司的景老爺。”
“啊,一下子要來這麼多老爺!”
“多嗎?”
“這還不多,我見過最大的官就是韓老爺。張少爺,您說是我們韓老爺大,還是鹽課司的老爺大?”
“論品級,鹽課司大使要比我們韓老爺高點,但他們是鹽官,不但管不著韓老爺,現在我們查獲了這麼多私鹽,鹽是怎麼從鹽場透漏出來的,他們難辭其咎,所以他們見著我們韓老爺還得客客氣氣。”
“鹽課司大使算啥大官,我在京城時見著的大官多了,我見過甘肅布政使段大人,見過黃禦史,見過吉翰林、敖翰林,見過禮部、戶部和刑部的好幾個員外郎老爺,見過的舉人老爺就更多了。”大頭擦擦嘴,又得意地笑道“見過的那麼多老爺數段大人敖老爺最大方,給的賞錢最多,有一次給了我一兩碎銀子!”
陳彪等潑皮沒見過大世麵,甚至連泰州也沒去過,看著大頭眉飛色舞的樣兒,禁不住問“大頭哥,你是怎麼見著那麼多大官的?”
“在會館啊,我們重慶府在京城的會館就是我家少爺建的,皇帝住的地方你們見過沒有,我見過!我還去過吏部,去過貢院,去過好多地方!”大頭想想又回頭道“士衡,我還見過你爹呢,你爹跟吳大人回四川那天,我跟我家少爺一起去省館送行的。”
“大頭哥,你還見過我爸?”
“騙你乾啥,不信你去問少爺。”
“信,”張士衡禁不住問“大頭哥,你見著我爸那天,我爸有沒有說過什麼?”
大頭是老實人,隻會顯擺不會吹牛,扔掉烤焦的山芋皮道“我家少爺跟你爹他們說話,我哪敢往前湊。”
陳彪、陳虎等潑皮雖沒見過大世麵但並非傻,不光不傻而且一個比一個精明,聽大頭這一說猛然意識到眼前這位十幾歲的小少爺不簡單,也意識到新來的巡檢老爺來頭很大,朝中有人,彆說那些個鹽官,就是知州大老爺也得給他幾分麵子。
再想到昨晚查緝私梟雖凶險,甚至差點丟命,但這命拚的值!
要是不跟著韓老爺去查緝私梟,要是不豁出去跟私梟乾,等過完年衙門開印,不但真會被押往泰州,而且真會杖一百流三千裡。
就在他們暗暗心驚之時,東邊河麵出現燈火。
大頭下意識站起來,弓兵劉二更是扯著嗓子問“誰,大晚上的去哪兒?”
“我們是角斜場的,角斜鹽課司韓老爺來見你們海安巡檢司的韓老爺,還不趕緊去通報!”
說曹操,曹操到。
張士衡立馬站起身,走到“缺口”邊拱手道“晚生張士衡奉家叔之命在此恭迎韓老爺大駕。”